从凌远县逃出来的小卒,一脸悲戚的神色,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在南湖郡城的戍卒面前展示他胳膊上的刀伤,绘声绘色描述河顿如何在凌远县屠城的事情。说到动情处,泪雨滂沱,激动的诅咒河顿不得好死!
这一下城内的戍卒再没有人想着要献城投降了。既然你不降也是死,降也是死,那还降个屁啊!城头上,沐雨雷远远见到这一幕,真是心生欢喜。他对龙铁涛竖起了大拇指,悄悄道:“大舅哥,你这计策可真高啊!”
龙铁涛脸上写满了不屑,龙铁涛也低声道:“这些丘八都是大老粗,大字都不识几个,他们能懂得些什么!想忽悠他们,那还不容易?只有人心齐了,这仗才有得打!否则的话,你打个盹,手下人把你捆上了,把城门打开献城了,你还真就啥招都没有!”
沐雨雷嘿嘿笑了起来,一脸满意道:“我大舅哥果然是人才啊!高明,确实是高明!这一下我可以高枕无忧,不用担心有人献城投降了!毕竟我也不可能一天到晚不睡觉,自己亲自把守城门吧?我还真怕我睡着的时候,他们悄悄打开城门,把城外那帮家伙给放进来!”
站在两人身旁的余钟显不无得意道:“要不怎么说还得是读书人治国呢!就是种田扒粪的那些大老粗,他哪懂得去琢磨这些!书这东西啊,从来都不白读!我们读了那么多书,不就是在琢磨人吗?世事明洞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就我们这一辈人里边,就数龙涛读书读得最好!”
龙铁涛一脸笑容,能被别人认可,这是他心里最高兴的事情。至少证明,他这书是没有白读!
城外,三辆投石车被打坏了两辆,河顿表示非常生气。可是生气也没办法,想攻城,就不能缺了这玩艺儿!可是在攻城之前,河顿仍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毕竟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上策!能少损失一些兵力,能够尽快拿下南湖郡城,这才是河顿的初衷。尽管他心里想杀死河必一百次,可是他却不能不屈服于现实。
城门楼下,离护城河不远的地方,有河顿的使者高声喊话,一名神箭手把一枝缚着书信的箭给射上了城头。有戍卒飞奔着,把这封书信送到沐雨雷面前,沐雨雷识字不多,随手就把这封书信递给了龙铁涛。沐雨雷道:“大舅哥,你瞧瞧他信上说些啥!”
龙铁涛接过信,看了一会儿,忽然兴奋挥拳,一脸阴险笑容道:“真是天助我也!我本来想着我这计策还不够完整!还在想着能用什么办法巩固一下今天的胜利成果!没想到这位王爷主动派人送上门来了!嘿嘿嘿,正合我意!快快快,快放河顿的使者进城,我需要城外这位王爷的帮忙!”
沐雨雷疑惑道:“啥?河顿要派使者进城?我看是夜猫子进宅!不行,咱不能让他进来!”
龙铁涛冷笑道:“做人要大气!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你怎么能不让人家进城来呢?一定要放他进来!哼,我倒要看看他要说些什么!以目前的情况,城中这些戍卒虽然暂时不想投降了,可毕竟心里还是不稳!我需要河顿手下使者的帮忙稳定军心!”
沐雨雷话到嘴边,想想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想说,河顿使者是你家的啊?你说让他咋样他就咋样?可是转念一想,貌似这位大舅哥还是有些实力的,那我忍忍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他正琢磨着呢,龙铁涛又道:“沐雨雷,你随我去见顺王爷!”虽然龙铁涛是一名举人,可是举人想见王爷可没那么容易!沐雨雷就不同了,现在是战时,沐雨雷可是堂堂的从四品南湖将军,想见顺亲王,非他引荐不可。
沐雨雷道:“啊?见顺王爷?为什么?”
龙铁涛不耐烦道:“人家要见的是顺王爷,想要劝降的也是顺王爷!咱们不在顺王爷那里吹吹风,怎么能把事情办好呢?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啊!”龙铁涛拽了一下沐雨雷,转身下城去了。沐雨雷愣了一下,赶紧跟在龙铁涛身后。沐雨雷嘴里小声嘟囔了几句什么,不过没敢大声,他怕龙铁涛听到。
顺亲王府,一脸傲慢的河顿使者拍案而起,河顿使者大声咆哮道:“河必!你太过分了!太上皇念在同为河家子孙,你爷爷也是帝系一脉的份上,给了你开城献关的机会,你不要不识抬举!你不要等到城破的时候再追悔,那时可就来不及了!”
河必狠狠啐了一口,把河顿的劝降信撕了个粉碎,河必一脸傲慢道:“你回去告诉河顿,这南湖郡,就是他的皇帝梦梦碎之地!我河必就是他的掘墓人!想让我河必献出南湖郡城?劝他别做春秋大梦了!我和他不止有杀子之仇,今天还有国仇家恨!他河顿是反贼,本王怎么能和反贼同流合污?左右,把这反贼给本王乱棍打出城去!”
河顿的使者还想说话,好家伙,顺亲王府内的护卫们已经一拥而上,一顿乱棍把他打出顺亲王府去了。河顿的使者被揍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了逃到了南湖郡城的南门,王府的护卫们这才撤了回去。河顿的使者一脸悲愤,指着顺亲王府方向大骂道:“河必!你个王八蛋!我们太上皇说了,城破之日,他要屠尽城中老幼,鸡犬不留!”
城头上,校尉河青故意咋舌道:“我滴个娘亲啊!你们看,你们看,河顿原形毕露了吧!他就是要屠城啊!看来凌远城来的那个小子没有撒谎,连河顿的使者都是这么说,弟兄们,我是彻底死心了!打死我都不降!我们守好这座城,等待朝廷的援军才是正道!”
随后走上城头的沐雨雷一脸振奋道:“弟兄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刚才我在王府,看到咱们陛下从京城来的飞鸽传书!陛下说了,援兵已经在路上,只要咱们能坚守城池半个月,河顿的死期就到了!首善城里,河成旭已经是翁中之鳖,无处可逃了,河顿他也一样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河青振臂高呼,“弟兄们,河顿想要屠城,咱们绝不能让他如愿!咱们要死守南湖城,拖死河顿!咱们南湖城,就是他河顿这辈子也跨越不了的坎!”
“对,我们要死守南湖城,拖死河顿!”好家伙,一时间城头上群情激愤,“死守南湖城”的口号震天动地,呼应声此起彼伏。龙铁涛一脸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如果能成功守住南湖郡城,一定要感谢河顿使者的神助攻,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兵营中,河顿暴跳如雷,大声咆哮,他斥退了鼻青脸肿的使者,河顿真是气啊,河必这个小子太不给面子了!原来他这么久对自己的卑躬屈膝,都是装出来的!河顿恨不能立刻把南湖郡城给夷为平地,才能解甩心头之恨!
还是诸传奇悄悄给使者送去疗伤药,又好生安抚那位倒霉的使者,拿出些银两犒赏他。如果连点儿安慰连点补偿都没有的话,谁下次还愿意去做这个使者?反正等下河顿消气了,他也要犒赏这位使者的,诸传奇索性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诸传奇最擅长做这些事情了。
发完了飙的河顿连夜把谋士们召集起来,既然城中河必决意不降,那总得有个对策吧?谋士们七嘴八舌,说了各种方法,什么水攻火攻,也有说到用掘子军打地道的,也有说强攻的。最后还是诸传奇咳了两声,做总结道:“看样子,咱们只有强攻一途可走了!只是强攻的话,需要投石车、需要云梯车和冲车!当然也需要掘子军。”
河顿铁青着脸问道:“传奇,你不觉得造这些东西太过旷日持久吗?现在时间紧急,寡人等不得了!寡人不能坐视首善城落在河成秀那个小子手里!”
诸传奇苦笑道:“太上皇,如果实在不行卑职还有一招,那就是分兵!南湖城就挡在我们北上必经的官道上,咱们想去首善城,这是最快最近最平坦的一条大路,也适合大部队行动。卑职查看过地形图,也询问过山中打柴的樵夫,那种山僻小路,多三百里路程,又很崎岖难走,要是下了雨,就更难走了!想走出狼肠谷,没有半个月怕是不能够!”
诸传奇补充道:“而且这支队伍还必须是轻装,只带口粮!像什么投石车、云梯车这些装备器械,都得丢弃,不能带走!万一谷口有敌军优势兵力堵截,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卑职很忧心,没有急着下定论!毕竟能拿下南湖郡城,才是最好的结果,否则这座城挡着我们的路,我们后续也还是要粮草不济!山谷里道路稀烂,是无法用来运粮的!”
河顿表情痛苦,死死盯着挂在军帐墙壁上的地形图,半晌后才不甘心道:“那就分兵!分兵!先绕过去再说!一座南湖城就挡住寡人的去路,寡人不能忍!”
另一名谋士李邦达试探问道:“太上皇,要不这样,干脆咱们派出高手刺杀河必?如果河必死了,那这座城就算倒了一半了!到那时,咱们再收买郡守吴仁杰,这座城不就唾手可得了?”
诸传奇冷笑道:“我以为不妥!如今城中的人都有必死之心,尤其河必,他既然做出了拒绝投降的决定,那他就必然已经做好了安排!河必这个人,表面上看着好像很粗心,实则心细如发!就算我们刺杀了他,恐怕这座城也夺不下来!城中必然有什么高人指点,不然咱们的投石车也不至于才抛了几块巨石,就给对方用投石车反击了!”
河顿拍案而起,怒道:“不能忍!立刻传令下去,让敬一洪分兵一万,趁着夜色,没人察觉,开始偷过狼肠谷!这支军队只要能绕过南湖郡城,就可以直插首善城!我们的兵马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就到了河成秀的营帐外,那岂不是神兵天降一般?打仗嘛,不敢冒险怎么行!”
众谋士面面相觑,齐声夸赞道:“太上皇英明!”
河顿脸上没有笑容,冷冷道:“现在还不是拍马屁的时候,你们先帮寡人琢磨琢磨,这个计划当中有没有什么纰漏!这支偏师,一方面要起到奇兵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要牵制敌军!现在事情紧急,寡人兵力又少,攻城器械也少,没有办法啊!所以……”
诸传奇道:“太上皇,您说得很对!分兵绕过去,直取首善城,这支偏师在路上边走边‘借’粮,也是可以的!总之,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而且这里我们也不放弃,我们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打造投石车和云梯车,以尽快攻破南湖城!城破之日,就是河必升天之时!”
河顿把案几上的茶碗举起来,恶狠狠摔在上,乓一声响亮,茶碗摔了个粉碎!体形肥硕的河顿不用搀扶,自己挣扎着站起身,怒目横眉道:“升天?他河必想也别想!他坏寡人的好事,寡人要让他下地狱,下十八层地狱!”河顿喘息不已,脸上的横肉颤动,他是真的怒了!
第二天清晨,河顿手下兵马行动了起来。不得不说,河顿手下的人还是很有行动力的。他们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造成了二十辆粗糙的投石车,五架云梯车。为了打造这二十辆投石车和五辆云梯车,军中的小卒和工匠在附近的薛山上,砍了不少大树运回来。这几天,河顿的兵营里,兵马络绎不绝,甚至还抢来了附近山民的牛用以运送木头。
河顿和谋士们密谋的当天夜里,河顿手下猛将之一的敬一洪,就带着捉来的两名向导,还有一万轻装步兵,不带任何辎重,只带了五天口粮,悄悄摸进狼肠谷,他们要偷过南湖郡,直插首善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豪赌,关系了河顿父子的身家命运。
当然,河顿手下掘子军也没有闲着,他们借着夜色掩护,开始在南湖城边偷挖地道,准备直通城中。河顿是多管齐下,只要能拿下南湖郡城,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掘子军的速度慢一些,只能作为备用手段之一。
第五天天亮时分,河顿怒气冲冲爬起床,他亲自下令,攻打南湖城!有了投石车和云梯车的助力,河顿手下兵马果然表现不一般。城下的士卒喊杀震天,城上戍卒则是拼命的把滚木礌石砸下来。双方都是箭如飞蝗,城内更是手段狠毒,把煮沸的屎尿泼下城来,美其名曰:金汁。
有幸被金汁烫到的小卒,无不惨叫震天,跌下城去。这玩意实在太狠,一旦有人被金汁烫伤,根本医药无效,伤口化脓,只能等死!
经过两天惨烈的攻城战,南湖郡城的城墙损毁严重,虽然城还在河必和沐雨雷等人的手里,可是伤亡也不小,足有千余人的伤亡。当然,城外河顿的兵马就更惨了,两天攻城战,阵亡三千,中伤带箭者近五千人,有几营兵马被打残,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夜色黄昏中,城外攻城的军队回营休息。南湖城上,有民夫抬着砖石木料,修补城墙。顺亲王河必登上城头,向城下望去,一脸忧心忡忡,河必回头问沐雨雷道:“沐将军,照这样打下去,咱们还能撑多久?”
沐雨雷望了一眼龙铁涛,龙铁涛想了想,答道:“禀王爷,撑十天以上不成问题!如果再狠一狠,能撑二十天!咱们固然损失惨重,可咱们是守城的一方,有地利的优势,河顿一方的损失更大!这两天下来,河顿手下兵马轮番攻城,可谓损失惨重!他恐怕撑不下来二十天!”
河必点了点头,双手负在身后,感慨道:“不是本王非要与河顿争强,而是此人残暴不仁,他父子要是做了国王,咱们桑兰可就倒了大霉了!一旦南湖城易手,他绝对敢把这一城老小都杀个精光!所以说,咱们无论如何也得撑下去!据本王估计,陛下就算派出援兵,恐怕也要半个月以后才能赶到!咱们,任重而道远哪!”
沐雨雷朗声道:“请王爷放心,虽然城墙破损严重,可是咱们每晚都在想办法修复!城中百姓甚至自发拆了老屋,把木料砖石搬来修补城墙!嘿,连城里的龙王庙都给拆了,往这里运砖石!哎呀,咱们城里的百姓也好,将士也好,同仇敌忾!卑职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团结齐心的场面了!”
河必苦笑道:“本王也是不得已啊!本王本不想对神灵不敬,可要是守不住这座城,神灵香火也就从此断了!只要能撑过去这场大劫,本王一定重修龙王庙,再塑龙王爷金身!”
龙铁涛安慰道:“王爷放心,南湖的龙王爷有灵,正看着这一切呢!龙王爷必然会保佑我们,打赢这场保卫战!等我们打赢了的时候,自然会重修庙宇,再塑龙王爷金身!到那时,百世香火不断,龙王爷也是一定会欢喜的!”
河必望着半轮坠下薛山的夕阳,点头道:“好!就借你龙先生吉言!”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城外就喊杀声震地,脸盆大的石头当空飞来,城外河顿的兵马又开始攻城了。这一天,城外又多了几辆投石车,攻势更加凶猛,一些悍卒甚至借着云梯车攻上了城头。红了眼睛的沐雨雷,带着手下亲兵顶在第一线,打退了敌人这波凶猛的攻势,等中午敌人退下去的时候,沐雨雷才发现,自己的腰刀都已砍出缺口了。
河必听说敌人攻势凶猛,急忙赶来城头观看,好家伙,这一天上午的时间,昨夜修补好的城墙就已经再度破损不堪了。被填平的护城河上方,横七竖八倒着攻方士卒的尸体,城上也是哀号之声不绝于耳,都是中箭中枪的戍卒。
河必气恼的望着城下,他有些无能无力。河必回头问沐雨雷道:“沐将军,城外的攻势怎么这样凶猛?”
沐雨雷很无奈,声音低沉道:“王爷,想必是河顿他发了疯,要报复我们!今天他投入了更多的兵力,我看到他军营里,几乎能动的人马都动了起来!看来他对南湖城是势在必得!照这样的打法,我马上就要把最后预留的一千策应兵马也给用上了!不然,不然这城怕是要守不住了!”
河必一声长叹,他也没办法啊!城中兵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要是有一万精兵在手,他还怕什么河顿呢?河必点头道:“如果还有策应的兵马,能用就用吧,不然一旦城破,再投入兵马也是于事无补了!”
沐雨雷并没有把全部五千兵马都投入战斗,他留了一千人马做总策应,以备突发情况!关键时刻,民夫和壮丁也能顶上,不过他们的战斗力就远不如戍卒了。虽然城中戍卒并不算精锐,可好歹是半职业的军人嘛!
吃过午饭后,城外又开始了疯狂进攻,城墙再度被投石车砸出缺口。沐雨雷不顾龙铁涛的反对,把一千用于策应的兵马投入了战斗。双方在城头激战,这一场厮杀的惨烈程度,超过前两天的总和。不断有攻城的士卒坠下云梯,又很快有人补充上来。
下午申时三刻,敌军攻城更加猛烈,顺亲王河必亲自登城,加入了激战,河必也是拼了。城上戍卒见王爷都来拼命了,一时间士气大振,双方的搏杀更加激烈。
沐雨雷、龙铁涛等人都冲上城头,加入战局。沐雨雷砍坏了两把单刀,虎口都震裂了,即便如此,沐雨雷也不后退半步,他要誓与此城共存亡!
城外,河顿亲自督阵,斩杀了两名畏敌不前的校尉,河顿红着眼睛,发誓要打破南湖城!他不惜一切代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