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刀王是方应看的属下,同时也是方歌吟为方应看留下的八名手下。
他们分别是“彭门五虎”彭尖、“碎梦刀”习炼天、“相见宝刀”孟空空、“八方藏刀”苗八方、“伶仃刀”蔡小头、“大开天小辟地”萧煞、“七十一家亲”萧白以及“女刀王”兆兰容。
这八个人中,孟空空、兆兰容都是九品武功,而其余人是八品。
这种组合,在临安府尚能跻身上层社会的边缘,八人合力能抗衡先天高手。但在如今元十三限的门下,却已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 小三合高手可论打来算,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成为平日里不耻的打杂人员。
八人惴惴不安地商量一阵,以孟空空带上彭尖,兆兰容带上习怜天,而剩下四人一伙, 分别进入甜山的三座山岭。
他们当然亦清楚彼此已成为探路的炮灰, 人多势众的队伍便是有这般底气, 只是最后的获利者将永远不是底层中人。但他们武功低,地位低,权势低,几乎无处能令人高看,现在别无选择,唯有用手中的刀来谋求生路,并将生还的希望寄托在传说中诸葛正我的善良上。
兆兰容的哥哥是权力帮的“刀王”兆秋息,她得以攀龙附凤,拥有“女刀王”名号。但别说仅是兄妹关系,就是他哥哥亲自到此,也绝不可能受到任何礼遇优待,除非有李沉舟亲自嘱托。
此番必然是极惨烈的一战,但这也是江湖的常态,人人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有如此才能得到蔡京的赏识、世人的敬畏、滔天的权势, 正道为了心中的侠义可以舍生取义,他们自然也可为了想要的权欲而身犯险境,并且赋予这行动不下于前者的光荣意义。
八个人心中先是紧张, 而后是刺激,紧接着演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是在江湖中拼杀多年的人聪明的地方,面临困难的时候有自我催眠式的反应,令自己强行摒弃一切负面情绪。
但这一去,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疑惑不解地长驱直入一路到底,最终三股人汇合一起,八大刀王再次出现,惊魂未定的看见了前方山坡上一座孤零零的寺庙。
时值晨曦,寺庙上有缕缕炊烟盘旋着升上天空,能闻到稀粥的清香,并听到其中锅碗瓢盆磕磕碰碰的声音。
他们在……做饭?
八大刀王按兵不动并惊疑不定,他们互相对视,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解释的困惑,但并不准备冒进。
他们听得到对方的声音,对方也应该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果然,不久后就有一个少年端了一碗粥从寺庙中走出来,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八大刀王,对这少年而言好像只是八个来往的乡亲,他蹲坐下来,滴溜溜顺着碗边喝了一圈稀粥才开口,“你们就是八大刀王?以你们的武功居然有这称号,真是胆大妄为,你们家的小侯爷明明和狄青麟相熟,他居然没杀掉你们八个狂徒,也是件奇事了。”
他说到这里,回头招呼起来,声音传得很远,“是八大刀王,出来看啊!”
里面一阵喧嚣热闹。
看少年的意思,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古怪好玩的玩意儿,而非能夺人性命的强敌。
八大刀王闻言一怔,并同时脸色阴沉起来,但他们终究是在临安府跟随着方应看的人,能跟随着方应看,就算学不到他的神枪血剑,至少也能学到他一些做人的功夫,一时并未发怒。
有人渐渐走了出来,从山坡上看他们。
首先是一个白衣金带的妙龄少女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结伴而来,少女只看了他们一眼,没什么兴趣的哼了一句,“这也叫刀王么?”
那少年道,“蓉儿,他们这般过来,孤苦伶仃,别无后盾,已十分不容易了。我们在西边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兵,在茫茫战场上为求探路让他们去送死,多数以穷鬼、流浪汉充当,十分可怜,你千万少说两句。”
少女笑道,“那我继续去颠勺了。”
少年笑道,“我给你打下手。”
两个人就又转头回去了。
这少女的小瞧没令人在意,但少年的话却让八大刀王心里面听着十分不是滋味,但这里是对方的大本营,不说两人好不好惹,任何人一想到这破庙子里有个诸葛正我,都得在心里狠狠掂量,不敢轻动。
对方不找他们麻烦,只当他们是个屁,他们也当然只能够当自己是个屁一般的充耳不闻。
另有一个公子哥走了出来,他却似乎吃完了,肚子微微鼓起,然后瞪大了眼睛从头到脚的观察他们八个人,然后拱手笑道,“八位仁兄真是仪表不凡,不愧是八大刀王,小生佩服、佩服。啊,不是八位仁兄,还有位姐姐呢。”
这话当然是奉承话,他笑容灿烂,似乎是真心的,但听入耳中,好像比此前那对情侣更惹人厌。
八大刀王斜眼瞥他,并不搭理。
公子哥挠了挠头,大概知道自己没遭人喜欢,也就退了回去。
一个长得很英武,又有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出来,看了他们八人一会儿,竟缓声道,“你们的武功很高,但不够高,卷入此番争斗真是不要命了。听我一句劝,其实江湖未必要风里雨里,刀光剑影,你们若有幡然醒悟的意思,还是就此离开吧。”
彭尖终于忍不住了,“你以为自己的武功很高吗?为什么是我们退,而不是你退?”
他一眼看出来,这汉子的武功并非达到先天,和那白衣金带的女子一般无二。
那汉子笑了笑,就好像是看着一个人问出了太阳为何是圆的,“我又和你们不一样。”
他却没说为什么不一样,又走了回去。
下一个青年已走了出来,他浓眉大眼,一身正气,龙行虎步,腰间配有一柄古剑,一走出来有种慑人威势,好像能够吞风踏云。
兆兰容看到了他的面孔,几乎有种下跪冲动,因为她曾跟随兄长近距离一观权力帮主君临天下李沉舟,对方那轻描淡写视天下如无物的声势令她印象深刻,而此时这种印象再次出现,竟来自于一个和李沉舟面容绝不相似的人。
其他人虽未有她这般经历,但也心神一紧,知道来了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但青年走出不到三步,一张嘴便打了个好大嗝,大毁气质,从几乎可比拟君临天下气魄的一方雄主,变成了个刚吃饱喝足屁事不干的社会闲散人士。
他转头看向八人,直接了当地问,“打不打?是朋友还是敌人?”
这人说话的方式好像是个无需思考的无情战斗机器。八大刀王面面相觑,不敢说是朋友,更不敢说是敌人。
青年眉眼一横,“战又不战,退又不退!”
转身回到寺庙中。
最后走出来的是个手持绣花针的汉子,他一路走出来时,手上还拿着件衣服、一根绣花针,一路缝缝补补,像是一辈子也不会停下来般的用心。
此前有人贬低八大刀王,有人恭维八大刀王,内核都是小瞧,但小瞧也是一种反应,有时候无视反而比小瞧还要小瞧。今时今日,八大刀王已受尽奚落,也不在乎更多,只想要尽可能多的见识来者,并将情报全数传递回去。
孟空空上前一步,道,“请教这位仁兄?”
那汉子还是专心缝衣,好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般抬头,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些温和、沉静、木讷的气质。
孟空空灵光一闪,想到了个传说中的人物,“阁下就是洛阳王温晚麾下的‘天衣有缝’许天衣?”
许天衣道,“是温大人令我来保护诸葛神侯的。”
孟空空叹了口气,“可惜天下第七已死,若无他的‘势剑’,怎么抵挡得住您的‘气剑’。”
许天衣又缝了两针,才慢慢悠悠、冷冷沉沉道,“你想要提醒我,元十三限就是天下第七的师傅,而我是天衣居士的儿子,温大人的门客,若我留在这里,元十三限会记下这一笔账,日后难免对天衣居士和温大人下手,对不对?”
孟空空笑道,“不敢。”
许天衣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当然不敢,你们这样的人,连说真话都不敢,又怎么明白连死都不怕的人?我就在这里等着元十三限,你叫他来杀我吧!”
说完这番话,也转身回到寺庙中去。
这些人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下了个少年。
八大刀王早已猜到他的身份,不是天衣居士亲传弟子王小石又是谁?
孟空空已在心中暗忖,还剩下诸葛正我、四大名捕以及那个宋虚……这些情报已经够交差了。
他尚未弄清楚这伙人的态度,但一个一个都的确有不凡气质,他们却回到寺庙,说明没有出手的意思,这或许是他们对王小石足够自信,或许是他们真是侠义之道,又或者是他们刻意是放走八人,可能性众多。
但都是好消息。
此时此刻,王小石已喝光了稀粥,将碗放在地上,整个人站了起来,“诸位要走了吗?”
孟空空客气道,“叨扰已久,叨扰已久。”
王小石叹了口气道,“八位可知道为何大家都对你们兴致不大?”
孟空空道,“愿闻其详?”
王小石道,“因为我还从未杀过人,大郭前几日还亲自去牢中找个了死刑犯搏杀,可我却在临去的关头退缩。眼看元师叔就要前来,小石头竟如此不中用,真是叫人汗颜,现在不杀人,以后迟早吃亏。”
孟空空恍然大悟,“你是要将我们……”
王小石点头道,“没错,将你们……”
他忽然闭口不言,微微一笑,“哎呀,真是个让我说出来也不敢的词汇啊。”
腰间一颤,少年的左手往腰间一按,接着再已令人看不清的速度展开双手。就在这快若电光火石的动作间,奇形诡异、刀剑拼接而成的挽留已分拆两截,左刀右剑的出现在他掌中。
八大刀王同时退后一步,握刀在手。
王小石的确不敢说。
但他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