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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蛇起陆 一百六十五、生死薄中问生死

    轻风吹暖柳絮飞,日照流水树影斜,蜂蝶花间嗅春意,鸟兽各为口腹忙。

    这番极为热闹的春日景象,煞是让人心喜,可是胡尘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因为他清楚,这些都是虞过想要让他看到的景象,胡尘原以为这些都是幻境,不过在看到无数次这样生死轮回的景象后,不论真假与否,他波澜无惊的心终究还是有了一丝动摇。

    在生死薄这片天地中,花草树木,鸟兽鱼虫,甚至极少出现的人类跟妖物,他们的生死都在虞过的一念之间,就像现在,刚才还春日和煦,此刻已是萧杀破败不堪,万物灰败凋零,各处散落的鸟兽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一派末世之景。

    起初胡尘并不明白虞过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可是在经历过这个世界无数次的生死交替,黑白颠倒之后,胡尘突然明白了,虞过想要影响的是他的心境,只要他心境稍微有一点动摇,生死薄中的大道法则便会影响到他真正的躯体,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渐渐变老,虽然速度极为缓慢。

    这个发现可让胡尘大惊失色,他以为仅仅只是自己的幻觉,不过经过两次验证后,生命悄然流逝的感觉让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努力维持着古井无波的状态,可是哪怕他封闭了自己的六识,仍是抵挡不住这片天地法则的侵蚀,睁开眼还好一点。

    除了狱法袋没动静外,胡尘手中的很多宝物都对于这片天地毫无办法,最让胡尘心疼的是一套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宝贝,唤做敲天鼓,得自专狄,被林清越转赠了他,宝物境界不算低了,玄品中阶,胡尘认为之所以专狄没有拿出这宝贝对付自己,太过沉重笨拙应该是主要的原因。

    胡尘以为这类宝物会对小天地有些克制,刚开始鼓声的震荡确实有些效果,可是随后发生的事让胡尘都没有将宝贝收起来的心思了,每一下就像敲在心坎上,鼓架鼓面甚至鼓槌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直到最后成了一堆扬尘。

    有了敲天鼓这个前车之鉴,胡尘也不敢再将身上的一些宝贝拿出来,飞剑也不敢召唤出来,不过却惆跟夜幽却是例外,虽然破不了生死薄的这片小天地,可是天地中蕴含的大道规则也影响不了它们,这倒让胡尘再一次对其有了新的认知。

    虞过任凭胡尘在生死薄中折腾,他也懒得管,不过对于胡尘本人以及那两件早就听闻的奇兵异器更加好奇些,生死薄的大道规则有多么变态,他当然知道,都这么大半天了,胡尘受到的影响比他预期的要小的多。

    他也清楚武夫陷进生死薄中确实要比练气士受到的规则碾压要小些,可也不至于像胡尘这般离谱,莫非胡尘身上还有什么庇护神魂躯体的宝物吗?

    想到这,虞过陡然记起一件事,甲子大比中,胡尘与剑宗晏秋的最后一战,胡尘也是被摄入到小天地中,最后却是彼时最受天下瞩目的剑子晏秋被其打的吐血远循,也正是因为这一战,奠定了胡尘‘天命之子’的头衔。

    虞过眼神有些阴沉下来,剑宗究竟有多恐怖,他没有与剑宗之人交过手,不太清楚其具体的杀力如何,不过秦王殿的老人在很多时候都到了谈剑色变的地步,就连有着剑仙之称的他的师尊秦广王都在他这趟向北游历之时告诫过他,尽量避免与剑宗起冲突,若真是遇上了,却不能坠了秦王殿的名头。

    晏秋能被剑宗称为剑子,必定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彼时胡尘与晏秋虽说都未踏入修行第五境之上,但虞过相信,就算当时晏秋是结丹境,比起一般出神初阶的练气士的杀力都有过之,他可不相信胡尘是凭借自身本事赢了晏秋。

    虞过可不想再送给胡尘些名声,在这之前,他的眼中只有数人值得他为之正视,其中可不包括胡尘,他可不想成为继晏秋但阙之后,又一个被人们拿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枝通体雪白的秋毫出现在虞过手中,他其实有些犹豫,这一招威力太过巨大,他也没有完全掌握,但是只要他施展成功,只怕就算是显圣境的武夫都难逃生死薄大道规则的抹杀。

    虞过深吸了口气,凝聚全身灵力开始在一本黑色的小册子上写字,这便是生死薄的本体,上面已经有了不少的名字,一些名字熠熠生辉,一些则晦暗不明,更有一些名字上有着极为明显的红色乂字。

    这些被打上了乂字的便是因为各种缘由被生死薄的大道规则踢出了六道轮回,说他们是飞灰湮灭都不为过,不过他们却并没有完全的死亡,而是处于一种半灵体的状态,他们的灵魂被放逐在一片虚无之地,那个地方唤做归墟。

    虞过写的极慢极稳,想要将一个人的名字写在生死薄上,本身便是对大道规则的一种改变,虞过如今的境界勉强能支撑他最多写上一个人的本名,若是再多,便是作为生死薄的半个主人都抵挡不住大道规则的反噬,轻则重伤跌境,至于更为严重的后果是什么,虞过不想去探究。、

    雪白秋毫之下,胡尘的名字渐渐显现,终于写完了,虞过长长的舒了口气,他不由有些庆幸胡尘这个名字的笔划并不多,就算是这样,也快将他的灵力几乎抽干,接着苦笑着摇了下头,出神境都只能写一个人的名字,也不知到了何年何月他才能完全掌控这等神器。

    打坐稍微恢复了些灵气,虞过看向生死薄,这一看让他眉头紧皱,原本他亲手写下的胡尘二字在他打坐的这么会功夫已经变成了‘扶沉’两个字,而且那字迹根本就不是出自他的手笔,虽说虞过也对自己的字颇为自豪,不过比起现在‘扶沉’二字的苍劲古朴,他当然自叹不如。

    难道扶沉才是胡尘的真名?看来这位‘天命之子’并不像世人眼中那样憨厚正直,隐藏的有够深的,最起码号称天下没有买不到的消息的九方山就没有关于胡尘真名的丝毫信息。

    最让虞过惊讶的还是他本来将胡尘二字写在生死薄上第一页的下方,因为这一页上面名字已经快要写满了,可是当胡尘二字不知何故变成’扶沉’之后,在虞过的眼皮底下上升到了第一名的位置,而原来占据第一名的是个唤做蚩尤的名字,一直都灰败着,据其师父说是个传说中的魔神,不过早已消逝了。

    当‘扶沉’二字出现后,本来满篇交相辉映的名字好像一下子变的黯淡了起来,唯有‘扶沉’这个名字有如初升的朝阳,光彩夺目。

    虞过深吸了口气,凝结全身灵气操控起春秋笔来,雪白秋毫上,有血色浮现,看着那个散发着无尽光彩的名字,虞过觉得眼睛都有些刺痛,但是只要他将乂划下,他相信无论胡尘究竟是什么神仙转世之身也罢,还是不世出的绝世妖孽,都将成为无魂野鬼,游荡在末法之地,永世遭受煎熬。

    春秋笔在刚划出一点之后便再无动静,无论虞过如何催动,春秋笔纹丝不动,自从得到生死薄认主之后,这种情形可从来没遇见过,难道胡尘还真是什么‘天命之子’?连生死薄都不能奈何他?

    虞过有些骑虎难下,这世间为何会胡尘这样的怪物?难道他们都只是胡尘登天之路上的垫脚石?虞过不信,从他出生那天起,他便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他不愿成为任何人的陪衬。

    ‘哇’的一口精血喷在春秋笔上,虞过动用了秦王殿的无上秘法,要以自身精血为引,牵动春秋笔完成这个极为简单的乂字,哪怕就算伤及些大道根本都在所不惜。

    槐钟镇广袤无垠的地底空间,古老的棺椁中,胡尘的本尊缓缓睁开了眼。

    “生死薄?青孟,他的境界怎么样了?我还要等多久?”

    “才刚过武夫驭气境,练气士也快入出神一境了,以主人您的天赋,相信至多再等十年,您便可以真身降临,彼时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主人回归王座!”

    冷哼声响起,巨大的空间渐渐归于平静,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正在绞尽脑汁思考破局之法的胡尘陡然一滞,又恢复了正常,就在这时,好像密不可破的小天地开始坍塌,胡尘借势逃了出来,却见原本一张俏脸的虞过七窍尽皆流出汩汩黑血,模样看着凄惨可怖无比。

    虞过正在拼尽全力催动春秋笔,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冷哼在其心湖中响起,那冷哼声如同九天雷霆,万鼓齐鸣,又好像一座齐天之山,以泰山压顶的姿势碾压过来,虞过本来平静无波的心湖顿时泛起滔天巨浪,任凭其如何弹压都无济于事,一时间惊骇万分。

    心境出了问题,又遭秘法反噬,便是虞过身上宝物再多也于事无补,而牢固无比的小天地也在这冷哼声中支离破碎。

    胡尘不用转头已知晓画舫上的情况,好像他离开了这么久的时间,对于画舫上的人来说不过片刻,看向半空中模样凄惨的虞过,胡尘裂开嘴笑了起来。

    虞过深深的看了眼咧嘴开怀大笑的胡尘,眼底深处有掩饰不住的恐惧,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与境界实力无关,就好像那个声音的主人天生便站在了所有生灵的头顶般。

    是神仙吗?还是某个隐藏极深的老怪物?虞过不觉得青莲剑派会有这样一位护道者,四大圣地都难说。

    究竟这世间谁有这个能力仅凭一声冷哼便能将他的心境搅的天翻地覆,至少他觉得便是有着世间杀力最大的剑宗宗主都不一定有这个本事,这才是让他对胡尘的身份最为畏惧的地方。

    虞过就此退去,胡尘却没有丝毫欣喜之情,生死薄中的那种无力感,在胡尘头上狠狠的浇了盆冷水,令踏足驭气境后有些懈怠的胡尘清醒过来,他的实力还差的远。

    还有一点让胡尘高兴不起来的原因便是,生死薄中的小天地无缘无故的被破,虽然仅仅只有一霎的失神,胡尘回想起那一刻的感觉,在那一霎那间,他好像整个人的灵魂被外力抽离了他自己的躯体,只是一瞬间又回归了躯体,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让他难以言述。

    胡尘其实大概猜到了些,不过却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只因为如今的他想了也没用。

    “嘿,师弟,你没事吧?那人就是虞过吗?号称巽国年轻修行者中的第一人?怎么你打赢了好像比打输了的脸还难看?”

    林清越见师弟半天一动不动,以为胡尘受了什么内伤,便来到胡尘身边,一脸疑惑的碰了碰胡尘。

    胡尘‘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脸色顿时惨白起来,气若游丝的指着林清越缓缓倒下。

    林清越一个箭步扶住胡尘,满脸焦急之色的大声问道:“喂,师弟,你别吓唬我,你怎么啦?”

    猛的瞧见胡尘遮掩不住的笑意,‘啪’的一声将胡尘丢在地上。

    胡尘动了一下身躯,有气无力的道:“师、师姐,我心口好痛,还有你刚才撞我的地方也很痛......”

    林清越恨恨的一跺脚,愠怒道:“好哇,你这家伙,胆敢戏弄我,还在装?这里痛是不是?我让你更痛些!”

    言毕便是一脚作势欲踹,胡尘一个翻身爬起,挠了挠头,干声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这都被师姐你发现了,哎,真是没趣,走了走了,我辛苦打了半天,都没说安慰我两句,你以为那虞过是个木头桩子,在那让我打呀,算了算了,打的肚子都饿了,木姑娘,有什么好吃的吗?”

    木槿看着胡尘刚才还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转眼间就生龙活虎起来,不由的翘起了嘴摇了摇头,就是有吃的,也先饿他一饿,实在太气人了,刚才那景象,不止让林妹妹担心,也让她揪心不已,要不是林清越反应的快,她们还不知道要被胡尘怎么哄骗!

    见木槿一脸严肃的摇头,又瞥见师姐余怒未消的脸,胡尘偷偷摸摸的溜了。

    重新起航,顺江而下,涧旁古树密布,偶有猿猴踏上树梢,远远的观望一舟东去,吱吱喳喳的叫声似在谈论涧中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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