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十三郡,尤数江南风景最为让人流连往返,江南多湖泊桥梁,春时百花争艳,夏日荷叶连连,秋至硕果挂枝头,冬天虽无雪景,偶有阴雨连绵的天气放晴,碧空如洗,北雁南飞,别是一番胜景。
羁旅劳顿之余,温一红炉小酒,搭配几样时令小菜,若是再有江南女子作陪,吟诗作画赏曲儿,便是冬日也觉温暖如春。
文人墨客吟咏江南的诗词多不胜数,犹以前朝韦庄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最为著名,一诗之中几乎道尽了江南的好。
胡尘与林清越在清远郡封禁边境后,便绕道江南,清远郡已经算是水系发达了,但与江南郡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官道有很多都是一桥接着一桥,甚至有些地方只能用舟船作路。
对于江南郡的壮美风景,两人也是耳目一新,在试过以船代步后,林清越很是喜欢这种慢悠悠的感觉,于是在一位老渔夫处斥巨资买了一艘小船,摇橹的新鲜劲一过,胡尘便当起了船夫。
顺通衢江而下,便是澪水河,胡尘一边摇着橹,一边听林清越给他讲些江南郡如今的情形。
“在甲子大比前后,巽国便大举陈兵幽游江,只是碍于幽游江广阔,唐家又守的滴水不漏,数年间未有寸进,五行宫住氻圆与唐据陆一战后,正式宣告两国大战开启,至清远宣布自立,巽国几乎倾国之力压境,唐家压力倍增,听说唐观措老爷子胡子都愁白了不少。”
林清越慵懒的躺在一块裘皮之上,手旁是一个半掩的食盒,里面是专门从江南郡最为有名的木槿记买来的芙蓉莲子糕,据说是前朝一个流落民间的御厨研制出来的,后来经过数代改良成了如今风靡大江南北的小吃。
糕点确实美味无比,不过这价钱嘛,也是一般人都消费不起的,一块小小的糕点就足够普通人家生活半旬的了,不过这对于林清越来说,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什么事。
林清越一口吞下一块莲子糕,舔了舔手指,又从食盒中捻起一块递到胡尘跟前,胡尘双手不空,林清越便让胡尘张嘴,胡尘笑着摇了摇头。
“真不吃?我跟你说,再不吃就没了,这东西贵是贵了点,不过味道是真不错,这应该算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巽国举国入侵,就算有幽游江天险阻拦,也不至于被唐家拦住寸步不前,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另外的说法不成?”
一艘画舫从后赶来,一名宫装女子立于栏杆处,见胡尘与林清越一幅悠然模样,分明就是一对小情侣出门游玩的情形,看了一眼,女子便侧眼不再多看,只是侧脸后原本有些喜色的容颜多了几分鄙夷之情。
人心不古,江南郡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可这些富家子弟倒好,赏山玩水,依旧玩的不亦乐乎,难道真不知国破家何在的道理?可能是他们即便知道,也不在乎罢了。
胡尘敏锐的察觉到了旁边画舫上宫装女子的心境变化,无奈一笑,自己好像并未作什么出格的事吧,不知为何就惹的那宫装女子心生不快,摇了摇头,不愿多想,将小舟撑离画舫少许,既然对方要赶路,便为画舫多让出些距离来。
林清越瞥了一眼画舫上宫装女子后,便回头回答胡尘的问题。
“不要以为师弟你如今算是上三境的大人物了,便敢小瞧了天下人,唐家作为大庆的五大世家之一,露在表面上的实力只是其全部实力极少的一部分,你可千万别因武灵郡的事小瞧了这些世家。”
“孟家很威风吧,真要算起来,连跟唐家提鞋都不配,孟晓丢了最为重要的法宝,哪怕最后舍了一心护主的雷家,孟家连吭都不出一声,你以为是真的怕了你?你要不是将赤霄显了人前,你以为我们真能如此风平浪静的出了武灵郡吗?”
经过武灵郡一事后,胡尘确实有些小瞧了这些雷声大雨点小的世家,不过经师姐林清越这么一说,他不由对世家的底细有些惊讶,随后默默点头,林家本身就是一郡豪族,以林清越的见识,必然比胡尘通过九方山邸报这种不知真假的情报来的透彻的多。
难怪清远宣布自立,就没听说过起些什么风浪,胡尘根本就不相信整个清远郡完全是铁板一块,必定还有很多忠于大庆的人,但是这么久了,清远郡内却没有丝毫异样的声音传出来,如今听的林清越如此说,才明白李晋恒身为李家之主,在清远郡中用权势滔天来形容都不为过。
画舫上的宫装女子五官精致,眉目如画,只是脸蛋跟身材稍显圆润了些,偶然听到江风吹过来的林清越的几句言语,见两人也是在谈论如今江南郡局势,不由多瞧了胡尘一眼,也不知那女子所说是真是假,这貌不惊人的男子竟是上三境的大修行者?
宫装女子以心声吩咐行船之人不用着急,画舫的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与小舟并排而行。
胡尘看了眼速度慢下来的画舫,却见那名宫装女子同样在打量他们,好像发现了胡尘的眼神,女子微笑点头致意。
“一江之上,相逢也是缘法,我观两位应也是去往郡城永陵的方向,若是不嫌弃,木槿愿请两位上船一道同行,不知两位可愿意?”
见胡尘好像发现了画舫的减速,宫装女子也不再遮掩,爽朗出声邀请两人上画舫同行。
“木槿?你就是木槿记的主人木槿姐姐?哎呀,你家做的莲子糕真是太好吃了,可惜我当时买的少了些,哎。”
胡尘一脸懵的看向师姐,林请越于是用心声向胡尘解释了原因,原来她在买糕点时顺便打听了木槿记的主人是谁,得知是位叫做木槿的女子,而且这女子很得店铺里掌柜以及店员的爱戴,甚至是店里的常客都对其赞不绝口。
木槿微笑点头,林清越朝着胡尘略一点头,率先飞向画舫。
“小女子木槿,正是木槿记的当家,两位也称呼我的小名芙蓉,不知两位名讳?”
林清越看了一眼胡尘,笑着回道:“我叫林清越,这是我师弟胡尘,木槿姐姐也是要去永陵城吗?”
木槿在脑海中回想了下,并未在江南郡听过两人的名讳,想来也是某个不太出名的小派弟子,刚才的言语多半是自己听岔了,不过这两人面相看起来并非大恶之辈,就算旅途中结实两个朋友罢了。
木槿接着看了一眼那小舟中已然一空的食盒,听的林清越的相询,犹豫了一下,仍是决定据实相告。
“妹妹也喜欢糕点吗?我船上刚好还有一些,这就命人送上来。”
林清越拱手道谢,在接过画舫上下人送来的糕点后,也不顾木槿这个主人还在场,跑到一旁大快朵颐起来。
见林清越的吃相,胡尘一脸无奈的朝着木槿笑了笑。
“胡公子好有福气,有林妹妹这样的美人一路作陪,不会怪我打搅了二位的雅兴吧?”
胡尘摇了摇头:“木姑娘哪里话,是我们打搅了你才对,其实我们并非江南人士,也是第一次去往永陵,能与姑娘一道同行,倒是省却了我一路操舟之苦,我还应谢过姑娘才是。”
言毕,胡尘朝着木槿略微一揖,木槿哈哈笑着避让开来。
“哈哈哈哈,胡公子太过客气了,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我刚才听二位也对江南局势有所忧虑,又听林妹妹言谈间提及公子已是上三境的大修行者,实在是让芙蓉惊讶,还在揣测咱江南郡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中龙凤,原来公子不是江南人士,害我白高兴一场。”
胡尘望向哈哈大笑的木槿,木槿也觉得好像有些放浪形骸了些,赶紧止了笑意。
“木姑娘应该也不是江南人士吧,听姑娘口音倒有些像京城那边的口音。”
木槿点头:“胡公子好眼力,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这口音还是没改过来,不瞒胡公子,我家祖辈确非江南人士,只是乔迁于此,木槿记也是我爷爷留给我的。”
“巽国人大举进攻江南郡,我虽非江南人士,却也不忍敌国辱我族子民,刚好我在武灵郡那边有个朋友,便托他买了些军中紧缺的药品之类的东西,也算我尽些自己的心。”
“运去永陵途中正好遇到了两位,又见两位也是前往永陵,见两位也非普通人,便想与两位一道同行,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因为战事爆发的缘故,江南郡中多有些人心浮动,木槿上一次运送的一船粮草就被劫持一空,所以这一次她才亲自押送。
见木槿如此坦诚,胡尘沉吟一下,点头应了下来。
“木姑娘人在市井却胸怀天下,非常人所能及,有姑娘这等忧心国事之人,江南必将无虞,胡尘一介草民,习得几天拳脚道法,承蒙姑娘想邀,又岂是冷血无情之人?木姑娘请放心,有胡尘在,断不会让姑娘一番心血白费,必将这船安全护送到永陵城!”
“哟,师弟你这又是在干嘛?瞧你这义愤填膺的样子,难道木姐姐被人欺负啦,你要当这护花使者?”
林清越端着个空食盒凑了过来,听见胡尘的后半句话,一脸揶揄的道。
木槿将她邀二人上船的目的和盘托出后,胡尘是答应了,此刻是一脸希翼的望着林清越。
“哦,原来是这样,是我错怪师弟你了,木姐姐,答应你当然没问题,可是你这糕点太好吃了,还有没有啊?”
林清越捧着空了的食盒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有,当然有,管够!哈哈哈哈哈”
开怀的大笑声响起,惊起江中的几只水鸟,落日的余晖洒下,半边翠色半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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