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道士啊
长乐郡主没有说话,只是幽幽的站在绿光森森的岸边,冷冷清清的注视着顾曜。
她的身后,绿色的光亮突然忽明忽暗,照耀的那些女子人皮好似活了过来,在水中浮浮沉沉,黑色头发在水里散开,铺了开来,将绿光切碎。
一瞬,破碎的绿色丝线在水中射出,投向黑暗室内的各处,游动摇曳。
顾曜微微眯着眼,暗暗运炁,同时闭息精气,只以金光咒完全控制周身之炁不外泄,再次慢慢踱步走向长乐郡主:“郡主,这里的水,可是伴月湖的湖水?此处与伴月湖相通?水中的人皮,是大周子民的...”
长乐的声音缥缈空灵,不带一丝人气,打断了他的询问:“别问了,顾曜,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速速离去吧,别白白害了自己的性命,你的未来,可以很精彩,不需要与我一样,终了在这地方。”
如此平静的话语,在顾曜心头惊起波澜:“终了在此处?”
长乐郡主默默注视着他,猛然转过身,低下头,看向那水里的无数人皮,长叹一口气:“都是宿命,都是因果,当年之因,如今之果。”
“郡主,你...”
“顾曜,你可知晓我的年纪?皇室口中的...我的年纪?”长乐突然问道。
顾曜合上嘴巴,回忆了一下道:“似乎是双十年华。”
“双十年华...双十年华...”
长乐重复了两遍,低头看向湖泊的身子猛然颤抖了几下,再次开口时,声音突然多出了几丝几缕的伤感:“我本来也以为,可实际上...”
“我的年纪,既可以是四百年,也可以是四十年,更可以是千年。”
“年纪...对我来说,年纪只是个名词,没有什么用处。”
她微微抬头,愣愣的看向黑暗不见尽头的远方,呢喃道:“我早该想到的,以往的皇室女子,即便天资出色,不过豆蔻便该立下婚约了,唯独我,皇伯伯...皇帝老儿虽然面上对我宠爱,可却闭口不提为我择婚之时,偶然有优秀的男子出现在我身边,也会迅速消失。”
“顾曜你若不是及时招惹了应慕道,和司首不和,身后又有天师、上清掌教等人,天资又是极其出色,也早该被他们清理掉了。”
“我只是个工具,除去皇室,谁都不可以掌控...甚至,一旦发现我可能会脱离他们的控制,他们会立刻抹消我的神智,让我从头再来。”
顾曜静静听着,直到长乐不再言语,才温和出声,缓缓的安慰道:“郡主。”
“不用叫我郡主,我的名字,不是长乐郡主,更不是李桐月,我是随月生,是单薇子,也可以是司天厉,唯独不会是李桐月。”
随月生?
单薇子?
司天厉?
顾曜在脑海中搜索这三個名字,很是陌生,从未见过听过,此片空间村长家的记载里,也没有记载。
“郡主...道友,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友...道友...”长乐又念叨了两句道友,突然狂笑一声,笑声凄厉,在这里回荡,仿若厉鬼,摧人胆魄:“顾曜,你知道吗,在我的记忆里,上一个叫我道友的人,挖走了我的五脏,扒掉我的人皮,最后将莪的神魂封印。”
她转过身,双目之中,不知何时亮起了两团绿色的火焰。
不,不止是双眼,她的皮肤也透露出绿色,顾曜本以为是湖水中绿色的折射,但此刻微微细看,却能发觉,这绿色是从她的体内射出。
绿色的火焰,在她的神魂之内燃烧了起来!
不等顾曜发问,长乐一股脑讲述了起来,她积压了数百年的怨恨,也向着顾曜倾诉了出来。
“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不,长乐郡主,也出自这里。”
她凄惨一笑,只是在绿光衬托下,格外狰狞。
“我曾经也躺在这里,就像此刻躺在那里的人一样,不过我要更惨一些,毕竟他们已经死了,而我,是活生生的躺在那里,被下了几百数千重的封印,确认我一点力量都没有办法发挥出来,然后就这样,感受着锋利的铁器切开我的身体,蹂躏我的神魂。”
“甚至我能感觉到,我的记忆在被它们修改,我的怨,我的恨,我的怒,我想要将他们撕碎,生吞活剥的心意,都被它们抹消掉。”
“随月生躺在上面,最后走出去的是单薇子。”
“当它们发现单薇子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愿意一直为皇室卖命了,又立刻将单薇子送到这里,将单薇子,变成了一个个没有名字,没有自己的试验品,拿着这些试验品,以及无数的...”
长乐嘴角挂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秀女,做起了试验。”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用人类的感情来约束她,最好的项圈,是人类的心。”
“对此,它们改进了我的功法,将一个忠心耿耿的狗,与司天厉的魂魄联系在了一起,然后又将她封为郡主,百般洗脑。”
“这样的法子,是很有效的。”
“唯一的缺点是,这样的李桐月,没有司天厉的力量,这使得她,没有价值!”
“甚至不如那些副产品。”
“顾曜,你现在明白了吗?”
一阵沉默后,看着长乐身上的绿光愈发浓郁,绿色的火焰,已经快要烧出来了,顾曜沉声道:“司天厉,是谁?织女吗?”
长乐莞尔一笑,身后的水面,突然升起了大量气泡:“司天厉,是织女的一面,是她愤怒、暴戾、阴暗的一面。”
“当然,织女,你们称之为织女的那位,她善良慈悲的一面,早就已经被伴月湖吞噬了,唯独这股浓郁的怨恨,无法消散,在伴月湖中沸腾,渴望血液,渴望白骨,渴望让人类,该死的人类死绝。”
长乐此刻说话,咬牙切齿之意控制不住的外溢,一股阴冷的气息也不断透露而出。
顾曜看着她的模样,又看着她身后好似沸腾的水面,心头不安感逐渐浓郁,悄悄在指间缠上符箓,又问道:“那司天厉,又是如何从伴月湖中逃脱,又什么都没做就成了随月生,单薇子?”
长乐看向顾曜,双眼之中,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我从她的记忆里,看到了许多,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吧?”
“那你该知晓,曾经有位无敌的仙人来到此处。”
顾曜默默颔首。
“这位仙人当时已经发觉了我,本想灭杀我,却被另一批人阻止,其中一人名为詹葛,世代名门之后,他帮助了我,说服了仙人给我一个机会。”
“于是他们制作了阵法,一边镇压司天厉的肉体,一边又从湖中抽出司天厉的魂魄。”
“詹葛有件祖传的宝物,名为息壤,但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神奇,那位仙人用息壤为司天厉制作出了一具肉身,将她复活,带在身边,游历天下,试着想要洗刷她的杀意。”
“他成功了,司天厉得到了新的名字,随月生。”
“可惜,司天厉放下了,记得司天厉的人没有放下。”
“纯阳仙人离去之后,随月生游览天下,最后回到长安,又来到此处,想要解救此处无辜之人,詹葛偷偷做下手脚的事,其实没有瞒过任何人,只是纯阳仙人也想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并且希望,最后由随月生来原谅他们。”
“可惜啊,那位仙人不知人心险恶,而随月生低估了人心。”
长乐嘲讽的讥笑了一声:“随月生死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是被一群...卑贱的人类给吃掉了,只不过,这一次,还有一群野心家,得到了随月生的残渣。”
“这才给了随月生和司天厉复仇的机会。”
“顾曜,如果你是司天厉,是随月生,你会如何?”
长乐看向顾曜,伸出红舌,舔了下自己的唇。
顾曜沉默了许久,方才一字一顿道:“以直报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长乐狂笑一声:“对啊,对啊,就该如此,那位仙人说,仇恨只会让人痛苦,会像乌云一样,盖住眼睛,挡住一切可见之物,要走出去,才能看见天空。”
“但他错了。”
“要杀,要杀,要杀!”
长乐疯癫的喊道。
顾曜突然感觉到手袖中有一点阳气升腾,忙不迭找到阳气来源,是老道留下的纯阳流珠。
这流珠在黑暗之中发出洁白光芒,好似八十一论娇小的银月串在了一起。
“这流珠为何有了反应?”
顾曜摸索着流珠,心头思索。
这流珠来历极其不凡,放眼天下,也仅有此一份。
顾曜本以为这流珠是天师府的物件,可后来看来,并非如此,更像是老道机缘巧合得到。
入手之后,这流珠也是从未展现出神奇之处,此刻突然苏醒,是因为刚刚长乐说的话?
“这流珠有灵,倒也不稀奇,可是它这动静...莫非它是纯阳仙人的遗物?现在是要反驳长乐的话?”
纯阳仙人...
顾曜拿捏不定:“可我觉得,长乐说的话,也没错啊。”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一个个拨弄流珠,长乐也是注视过来,而顾曜却是猛然想到了。
他一下握紧了流珠:“道友,你心中可是在怨恨仙人?认为若不是他想要你放下怨恨,你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长乐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畏惧之声:“难道不是?”
“或许,是你误会了仙人的意思呢?”
顾曜握紧流珠道:“道友请好好想想,仙人可有言语禀明,要你放下屠刀,放下仇恨,不再去报仇?”
长乐迷茫了下,但又立刻坚定了下来:“虽然没有直说,但他话语中的意思...”
“道友,你着相了。”顾曜长叹一声:“世间的事,哪有那么简单的黑白是否之分?”
“仙人当时阻止你,或许只是担心你沉迷于复仇的快感。”
“正如你所说,仇恨是挡住一切的乌云,但走出的方法,从来不只有一条,除了走出去,也可以...把乌云打散,打烂,冲到这乌云之上!”
长乐注视着顾曜:“可是...”
“你也说了,仙人希望给他们教训。”顾曜抢话道:“随月生选择原谅他们,这没错,又或者,随月生在跟随仙人游历之后,仍然想要杀死他们,解掉因果,那也没错。”
“是你选择的路,仙人只是带着你走了一程,可从未强迫过你不杀生吧?”
长乐低下头:“是吗?是我理解错了仙人的意思?”
她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很久,然后猛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错没错,谁错了,现在还有什么意思?”
“现在的事实是,司天厉要回来了,要报仇了,尘不归尘,土也不准归土,他们做了什么,就该得到了什么?”
长乐兴奋的抬起头:“顾曜,你知道司天厉这个名字的来历吗?”
“司天厉,来自于司天之厉,传闻中执掌昆仑的西王母,司天之厉及五残,你猜猜看,织女,她究竟是什么?”
顾曜看着她眼睛凸起的模样,默默后退半步道:“她是西王母的侍女?”
“不,当然不是,西王母是山海大荒的王者,坐镇至高无上的昆仑,她的族人,也拥有着部分这样的能力。”
“而织女,则是西王母的族人。”
“它当年在昆仑修炼,有一人通过天地奇门,意外勾连,将此处人间惨状传递到了它的眼前,于是它借助梦境,强行勾连了仙界与人间,从昆仑来到了人间。”
“凶神九婴,,再如何强大,又怎么比的上昆仑仙族?即便是没有眷属青鸟,降临人间时被削弱数倍的昆仑仙族,杀死它也很简单呢。”
长乐说着吃吃笑了起来,但她的眼神仍然直勾勾盯着顾曜,让顾曜格外不安。
顾曜心头暗叫不妙。
自从长乐开始说起了前尘旧事,就逐渐疯癫,司天厉、随月生的前尘旧事,不断刺激着他。
长乐对于顾曜的些许善意,怕是已经被前身们对于人类的厌恨掩盖。
“糟了,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顾曜看着一朵绿色火焰,在长乐胸口冒出,扣住了手掌的银色符箓。
“可惜啊,她从昆仑来,却无法回到昆仑去。”长乐继续幽幽道,绿色火焰在她身上不断蔓延。
“但现在,好像有个机会了呢,一个人类,身上为什么会两个世界的气息?顾曜,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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