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道:“这恐怕说不通,要是明知道吃亏,老百姓怎么抢着和匈奴人做生意呢?”
赤凤道:“账不是这么算的,比如赵国的羊二千钱一只,匈奴人在边境上只卖十石粮食,赵国的百姓相当于三百钱就买了一只羊,再把三百钱买来的羊拉到国内卖,贵族们养的羊不就得跟着降价?国家税收也相应减少了,还不是卖国是什么?”
李左道:“那是不是要让匈奴人卖二千钱一头羊才不吃亏?”
赤凤点头道:“最好禁止买匈奴人的羊,这样税定得越高,贵族们的羊越值钱。”
赤凤的说辞是赤裸裸的奴隶主嘴脸,也是历代帝王封疆抵御外货的理论逻辑。
李左看着赤凤,忽然想起武则天、铁木真驯马的故事,忍不住问道:“如果给你一头猛虎,你要怎样对付它?”
赤风道:“俗话说,养虎为患。对付老虎当然只能杀,不能养。”
武则天、铁木真驯马,铁鞭击之不服,则以铁锤锤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
赤凤断言虎不可养,直接杀掉,不就是屠夫称雄的理论依据?边患数千年,这种方法从未驯服过来自草原上的野马,可谓名高祸大,其始作俑者,蒙恬、汉武是也。
与之决然不同的是庄子养虎,查其饥饱,达其怒心。老子讲兵,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这是决然不同的两种世界观,但文景之治和贞观盛世都是采用后者。
李左道:“那么,我们整理一下上面信息,是不是可以得出下面的结论:
李牧守卫边疆一辈子,匈奴在他的防区里抢不到东西却从不间断袭击,原因在于匈奴人民从中得到了利益,这里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生态圈:
李牧手下军人收租经商,匈奴牧民也在和赵国百姓的贸易中得到了实惠,为了留住李牧,匈奴人就会游说匈奴王,偶尔带兵来李牧驻地转转,即便什么也没抢到也必须做做样子。
李牧对此心照不宣,命令所有人一遇到匈奴就回城,杀伤匈奴如同杀伤百姓一样论罪。
所以李牧一被调离,匈奴人立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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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格,把新来的将领暴揍一顿,赵王不得不再次把李牧重新请回去,李牧一回来,匈奴人就急忙赶来给他送军功。”
赤凤道:“对,就是这样,所以说李牧通敌牟利。”
徐丹道:“我觉得这样做很好啊,匈奴人不再杀人抢劫,百姓得到了好处,国家也安定下来,人人都得了好处,贵族损失一点点钱,有什么大不了的。”
赤凤笑而不答,李左道:“这是立场问题了,赤姑说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百姓得利,贵族受损,会导致百姓的收入减少,甚至失业。单独看羊的买卖,赵国确实是吃亏的。
如果我们把双方的产业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就会发现,匈奴羊过剩,赵国粮过剩,双方把自己多余的东西低价卖给对方,赵国在粮食上收入的增加,这能不能弥补羊带来的损失呢?”
赤凤想了想,点头道:“应该可以。但匈奴还有貂皮、盐等矿产,如果一项项算下来,那么赵国市场就被匈奴彻底打乱了。赵国原来养羊的人会一直亏本,直至破产,如果国内没人养羊,为了吃肉,国家就不得不受制于匈奴。”
李左道:“没有羊肉,能不能让百姓吃其它肉,比如猪肉?”
赤凤道:“能,但是不禁止匈奴卖羊,他们的羊那么便宜,就没有人愿意养猪。我的意思是说,匈奴是不可控因素。”
李左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思维陷入了利润陷阱?”
赤凤皱眉道:“什么意思,付出勤劳,又不得享其利,这不符合人情所欲。”
李左道:“利润与风险相伴,有利润就有风险,制造勤劳致富神话,看起来很美,却只会扭曲市场,导致商品过剩。因此,勤劳与利润没有因果关系。”
赤凤摇了摇头,忧虑地道:“请家主三思,决不能养懒人。”
李左道:“如果匈奴和赵国是一个国家,双方的贸易会消失吗?”
赤凤道:“肯定不会。”
李左道:“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双方矛盾的焦点并不是价格,而是贵族们在争夺产业的所有权?”
赤凤道:“是的,贵族的产业关系着大多数人的生计,这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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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吗?”
李左道:“这就是你不如丹儿的地方,也是李牧的高明之处,我认为,贵族的产业是绑架大多数,而不是真的为大多数人谋利。
荀卿曰:上下同欲者天下皆兵。上下同欲做到极致仍然不离敌我,这是党同伐异的王霸之术。在百姓中都要分清敌我,怎么能一致对外?
李牧的眼界就超越了敌我。他不仅仅让百姓都想当他的兵,还把敌人都变成了他的兵,这不是上下同欲,而且是敌我同利。超越了敌我的立场,把握住对立双方“是不是,然不然”的关键。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至坚莫过不变,故水无常形,兵无常形,因形而变则天下莫之能胜。
李牧之术已近乎道,无形无声,却能为匈奴之司命,儒法不成功则成仁,以此至刚心术观至柔变化,自然以为无处不错,其间微妙,是非之辩只毫厘之差。
李牧之冤,只凭赵王嘉在其治所称王,便已不辨自明。
我们从这件事情得出的结论是,李牧的汉匈贸易政策,利大于弊,决定胜负的是内因,而不是外因,打了败仗不能怪敌人太狡猾,而要反省自己在为谁服务。”
徐丹笑道:“左说‘是不是,然不然’,不就是材料混合吗?纯粹的东西排他,混合的东西没有比我之分。赤姑与我不同,正是夫君之福。”
赤凤感激地望着徐丹,道:“丹姐,谢谢你。”
赤风比徐丹大,第一次称徐丹为姐,这是对徐丹真正的心服。
徐丹眼睛转了转,道:“你叫我姐,是不是想要占我便宜?也罢,今晚我就把左让给你,这下你满意了吧?”
赤凤面红耳赤,呐呐地道:“我,我不是那意思….”
口中这么说,眼睛却偷偷往李左身上瞟。徐丹笑了笑,起身道:“好了,我去洗碗,你们早点休息。”说完收拾盘碟出门而去。
李左想着刚才的对话,对赤凤道:“给我拿纸笔来,我给李齐写一封信。”
赤凤忙不迭地跳起来,脆声应道:“爷,你稍等。”快步出门,冷风拂面,这才发觉脸上滚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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