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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又向南行

    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朱由校,几年的皇帝坐下来,虽然还不能完全掌控住朝堂,消弭不了从万历年间,就开始尖锐对立起来的党争。

    但他多少还是有一些小智慧的,知道不能自己冲锋在前,要利用太监替自己去和那些朝臣争斗。

    当他看到东林党官员,想借着自己压制魏忠贤的机会,彻底搬倒阉党,当然不愿意了。

    阉党的存在,代表着皇权说话还有人听,借助阉党,还能多少平衡一下,富者越富,贫者越贫的社会财富分配差异,让底层的百姓,不至于迅速大面积的、大量的破产。

    天启年间,厂卫的横行,主要是针对官绅富人和商人,对家无余粮的老百姓,厂卫一般是不去骚扰的。

    真正欺压老百姓的,其实是那些官吏,官吏需要在民众身上收取税赋,那些衙役帮闲们,要从老百姓身上榨取‘油水’来生活。

    但在史书上,厂卫成了‘残民’的代名词,不过也对,在古代官员和富绅眼中,那些种田的泥腿子不算是民的,他们才是‘民’的代表。

    为了不让自己压制魏忠贤的举措,变成东林党在朝堂的重新兴起,天启又顺势帮了阉党一把。

    以奖励封赏抄书道士,来明确自己对阉党还是支持的态度,希望打消那些东林官员们的‘野心’。

    由于只为了表示态度,所以也没有让道录司的人先拟定圣旨,听魏忠贤说文启东建了一个《凤山观》,就随口封了一个凤山真人称号。

    册封一个道教的真人,一般的流程是,皇帝表示要奖赏,道录司和天师府讨论协商后,拟定封赏道士的品级,写成奏折递给司礼监,皇上看后表示同意,写成圣旨在司礼监加印后递给内阁,内阁表示同意,六科给事中也不反对,就可以派人去宣读圣旨了。

    这样的封赏,才是有品级的、朝廷认可的封赏,被封赏的人,才具有了可以吃皇粮的身份。

    像是皇帝直接凭自己喜好,写一张圣旨,只盖个司礼监的皇帝大印,就发出去的封赏,朝廷不认可,不是正式的编制,吃不上皇粮,算是一种名誉称号。

    明朝嘉靖以后,就很少封赏道教真人了,被封赏的,也都是前代道观真人去世,后面接班的想继续继承皇粮,就会向朝廷表奏,承袭封赏的真人位置。

    这时,就要看公关能力了,钱财到位,打通了关节,接班人就能继续承袭品级,吃上皇粮。

    天启皇帝这一表态,雪花般弹劾阉党的奏章,立即像是被一声春雷消融成了毛毛细雨,不再令阉党官员们胆战心惊了。

    抄书道士被平反,还被皇家赠送了凤山真人荣誉封号,对抄书市场来说,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这一利好消息带来的,不单是一些家有藏书的人家,原先不同意抄书,现在同意了,就是抄书的工钱,也上涨了几十文。

    京师里的沸沸扬扬,目前来看,对文启东影响不大,不论是被赶出京城,还是随后的封赏,消息还没有传到山谷。

    文启东带着装满书籍的马车南行,不像来时都是骑马,可以走最近的路线,就是沿着太行上东麓翻山越岭,也能快速通过。

    这回去带着马车,就只能走平坦一些的路了,走平坦的路南下,需要避开山地,要往东偏一点走保定、邯郸这条平原路线南下。

    不直接把几个车把势打发走,把书收进储物空间,而是这样麻烦的带着车队慢慢走,不过是文启东掩耳盗铃的一种做法。

    邻居家刚丢了鸡,这边你家里就熬上了鸡汤,你对邻居说是在市场上买的,邻居能相信吗?……。

    京师往南,涿州霸州一带,在北宋年间,是宋辽的边界线,宋朝为了防卫辽国的骑兵,把几条河的流水,人为的决堤改道,在宋辽的边境线地域,造成了南北上百里,东西几百里的泽国。

    四五百年过去了,以前的泽国大水早已消退,几条河流的河道,经过几个朝代的筑堤加固,只要不是发大水,也不再时常泛滥。

    但整个海河平原地区,沟渠、水塘和湖泊还是很多,就是再过五百年后,保定东面还有一个白洋淀湖泊。

    水多,对于农耕就是好事情,好多田地不再是望天收,成了不怕旱灾的良田。

    就像是这两年,陕西由于天旱,田地干的颗粒无收,同样是干旱,海河平原一带,靠着还没干涸的水塘湖泊,多少还能保住田地里的庄稼。

    按理说,地里还能种出粮食,这一地区的流民应给很少才对,可情况恰恰相反。

    文启东一路南行,看到这一地区的流民,比去年自己从怀来南下,走山西境内时看到的还多。

    问了几个灾民后才知道,这些流民大多都是山西北部,京师北部一带过来的,都是听说这一代粮食丰收,不缺吃的,连京师周边的饥民都往这边跑。

    来了以后才知道,这一地区是有些地方粮食丰收,但是,那些丰收的地块都是一些不缺水的地方。

    这一地区,还有很多的盐碱地,沼泽地,是不适合种庄稼的,而且那些粮食丰收的地方,收获的粮食,都被官绅地主收走,广大的农户、佃户,也是家无余粮,勉强还没被饿死罢了。

    流民的大量到来,让当地的官府很是紧张,不但不出粮救济,还相互驱赶,只要流民不再逗留本县境内,就算‘保境安民’了。

    流民得不到救济,为了生存,一些人就滋生了恶念,偷、抢、啸聚成匪就不可避免了。

    车队一路南下,可是被不少三五成伙,数十成群的匪类骚扰,好在文启东武力强横,没有啥损失。

    车队南下的第五日,半天的路程后,赶车的把式蔡老三颠颠跑到文启东面前“道爷,前面快到保定府了,你看是现在停车,还是到了府城再歇脚?……”

    文启东看了看远处,还不见府城城墙的影子,就问道:“离府城还有多远、”。

    自称地理通,夸口曾经从京师到洛阳跑过两趟的蔡老三,连忙回道:

    “道爷,离府城还有二十来里,一个时辰的路程,天已正午了,小的们都有些乏了,道爷你看……”

    由于蔡老三跑过远途,这一趟出行,他是几名车把势们的临时把头,路上的一些琐事,都是他来决定。

    像是这些京师车行里的车把势们,雇佣他们的要是软弱之人,一路都会是他们说了算,有时欺负一下雇主,让雇主请吃请喝只是常事,严重的谋财害命也不是没有过。

    古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这句话说了五个职业,在古代,从事这五个职业时间长的人,不用寻找罪证,把他们杀了都不会冤枉?

    简单说,因为这些都是谋财害命最方便的职业。

    车、船、脚,这三个职业相同,都是为人运输的职业,在古代,走到无人烟的荒山野岭之地,把雇主杀了谋财害命,是不是比挣那两个苦力钱来的痛快。

    水浒里的不少‘英雄好汉’,如矮脚虎王英,船火儿张横等,吃的就是这碗饭。

    其中,孙二娘和张青两口子,就是‘店’家的代表,杀死住店的人,夺其钱财后,还把人剥了,做成人肉包子,哪怕是武功高强的无名头陀,都栽在他们两口子手中,吃了板刀面,就问你,住这样的店,怕不怕。

    牙,在古代就是指的各种中介,鱼牙、人牙等,在客户和厂商中间两头盘剥,有时还直接把客商‘吃掉’,你说这样的人可不可恨。

    随文启东出京的这几个车把势,说不上恶人,也不是啥好人。

    像是文启东这样的单身雇主,本来是他们‘欺负’的对象,只不过算他们倒霉。

    被东厂番子找来給道士送书,谁知雇主道士却是一头‘猛虎’,一路上,几个车把势不但占不到好处,还得像孙子一样,鞍前马后侍候着。

    这不,想歇个脚,都得陪着小心,来请示这个手段强横道爷的意见。

    不小心侍候着不行啊,几名车把势,可是被道士杀人如割草般的手段吓住了,深怕一不小心惹怒了道士,也被文启东削去了脑袋。

    文启东抬头看了看天,走了一上午了,看这几个泼才和几匹驽马,确实力尽,那就歇歇吧。

    几个车把势见文启东答应歇歇脚,就寻了一处路边的空地,把马车赶离了道路,在空地上扎下了临时的营地。

    不能把马车停在官道上,是因为会堵住南来北往的车队行人,而且拉车的驽马也需要下了辕喝水喂草松缓一下。

    这条路是涿州到保定府的官道,时不时会有车马商队路过,因为走在这条路上能要到吃的,所以路上的流民也多。

    虽然这几个东厂找来车把势入不了文启东的眼,可一路上,在吃喝方面,文启东没有小气。

    花不了几个钱,没必要让干活的人不痛快,大棒和胡萝卜相结合,才能让干活的‘驴’不暗暗地尥蹶子。

    几个车把势在空地上忙活,四个人喂马,三个人做饭,做饭的在地上架上两口大锅,一口锅里焖着粟米饭,另一口锅里炖着腌猪肉。

    铁锅和吃食都是文启东出钱买的,出京后的头两天,几个车把势的饭食都是干粮就凉水,文启东一看,怕几个人在路上穿肚拉稀了,就采购了两口铁锅和一些吃食,专门有购买了一辆马车拉着。

    得知道士采购的吃食他们也有份,原本只是对文启东敬畏的几个人,立即变得干活用心了起来,对文启东吩咐的事也不再阳奉阴违。

    “道爷,您老喝水……”

    车把式蔡老三堆着笑脸,提着烧开的热水壶,来給坐在高背椅上的文启东沏茶。

    行车赶路,还带着高背椅和小方几,在文启东的淫威下,几个车把势没有一点意见,道爷仙风道骨,还那么有钱,就该有这样的享受。

    文启东惬意的喝着茶,看着没有一点污染的深秋风景,不冷不热、天高云淡的深秋季节,没有劳累的出行,也是也是一件畅事。

    如果路上没有那么多衣衫褴褛的流民,没有呼啸劫掠的马匪,这样的秋行会更令人心情舒畅。

    新续的茶还没喝完,锅中肉汤刚冒出香气,一行来意不善的马队,已经来到了营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