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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坦白

    吴楚心有余悸的登上江边小船,解开缆绳,任由小船随波逐流。他冲着黄鹤楼的方向遥遥抱拳,道:“李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江风鼓荡着他的袍袖,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膨胀的讽刺。李宗乾哪里受过这等污辱,他急极败坏,厉声喝道:“后会无期!”

    强忍着撕裂的疼痛,李宗乾单手一招,煞气顿敛,凝成一柄暗黑色的长刀飞向吴楚。此刀有质无形,逆风而涨,倏忽间便跨跃数百丈,直劈向吴楚。吴楚蓦觉背后阴风顿起,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全身,他下意识运转雷袭神术,只听见“啪”的一声,护身铠甲被击得粉碎,他的后背一凉,感觉像是有刀在剔脊椎上的肉。钻心的疼痛让他无法忍受,他蓦地惨哼一声,跌入了滔滔江流里。

    在模糊的意识中吴楚看到了江水漫过他的头顶,越积越深,天光晦浊,逐渐化为一片黑暗。背后的创口里伸出了无数条黑色的锁链,拽着他沉入更深更暗的地方。吴楚已经心力交瘁,他懒得再抗拒,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过去。

    “吴楚,吴楚!”

    一条白色的大鱼摇曳着裙摆似的尾巴,焦急的围着他打转。它似乎知道吴楚的处境十分危险,用脑袋顶着吴楚,拼命的想往向游,可是铁锁上似有无可匹敌的巨力,带着它一起沉下。大鱼发疯般的撕咬铁索,那索链上似有倒刺,勾得她遍体鳞伤。

    大鱼和铁索有着极悬殊的差距,两者如拉锯般争抢着吴楚,使他越发难受起来。吴楚推开白鱼,痛苦的道:“不要,不要管我!”大鱼却仍是缠着他不放,以它微弱的力量,独自与铁索抗衡。

    这长江到底有多深啊,或许是这令人窒息的环境让人度日如年,吴楚感觉自己像是下沉了好多天,却仍是没到底。大鱼会将食物嚼碎了塞到他的嘴里。虽然这白鱼看着凶恶,可江中的鱼虾倒是肉质香甜,胜过世间任何美味佳肴。

    约莫又下沉了几天,水里忽然涌起一道暗流,托着他向上浮起。黑色铁索不依不饶,几乎要把他的脊梁拔出来。吴楚痛苦的翻过身,蓦觉头顶闪过道道金光,一支巨杵带着极强的威势倏而落在背上,巨杵与铁索相互纠缠,剧烈的撕扯着。这种痛苦真比扒皮抽筋还要难受,吴楚最是怕痛,直恨不能马上死掉。可是他的身体全然不受控制,这折磨让他无处逃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仰起头,发现面前是一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巨人。那人盘膝端坐,口中念着“唵嘛呢叭咪吽”,手握金色巨杵,一下下的挑动着黑色索链。

    黑锁链极是难缠,挑开后又自动连上。金色巨人并不气馁,手中巨杵有条不紊。吴楚时而被拽得沉下去,时而被托起来,如此不知僵持了多久,双方都是寸步不让,吴楚便要一直忍受这非人的痛苦。他虽然不会死,却有一种比死还要可怕的感觉。他的意识逐渐混沌,好像自己就要消失了一样。

    他见金色巨人慈眉善目,是个好相与的,便求他道:“你放了我吧,这种痛苦我受不了了!”

    那巨人道:“我若放你,你便会堕入无边地狱,生生世世受这般折磨。”

    吴楚问:“你能救我脱离苦海吗?”

    那人道:“我不能,你需要靠自己!”

    “怎么靠自己?”

    那人默念了一句:“唵嘛呢叭咪吽!”

    “唵嘛呢叭咪吽”吴楚跟着念了一遍,好似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呼喊,浑浊的意识有了短暂的清醒。他跟着巨人一遍遍的念诵真言,感觉精神剥离于肉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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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痛,进入到一种空灵的境界。

    在这里,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灵台中忽起了一丝涟漪。吴楚想起来,他似乎很久没见到那要大白鱼了。心念方起,意识便即苏醒。他从那个境界跌落回来,再次有了身欲触法,背后的黑索已变得细若牛毫,好像随随便便就能挣断。无形的潜力托着他上浮,过了许久,他终于又看到了一点光明。随着时间推移,顶上的光芒越见明亮,记忆如潮水般倒涌回来。白色大鱼,李宗乾,南宫池雨……他的身体也恢复到落水前那一刻的疲惫,好似这漫长的经历不过是在水中挣扎的瑕想。

    近了,近了,他的头探出了水面,眼睛被强烈的阳光刺得不敢睁开,无数的鱼儿用尾巴拍打他的皮肤,又滑又痒。身体方离开水的支撑,便似被从半空中抛落,摔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吴楚微微睁开眼,不见了黄鹤楼,也看不见奔流的江水,他竟是躺在床上。一个灰衣大和尚手执毛笔,在他身上写着什么。那和尚宝相庄严,眉宇间自有霞光流转,看面貌还有些似曾相识。吴楚想了想,忽记了起来,道:“觉松和尚?”

    声音嘶哑而虚弱,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他自己听见也吓了一跳。觉松似是早有所料,放下笔双手合什:“阿弥陀佛,施主醒了!”

    吴楚撑着坐起来,只觉身上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他恍惚的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觉松道:“施主在少林寺!”

    “少林寺?”

    吴楚又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施主受了伤,被送到这里救治。”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不着寸缕,身上写满了梵文。许多地方墨迹重叠,不知道已经写了多少遍!觉松似是知道他有疑惑,道:“这是在为吴施主拔除煞气!”

    “哦!”

    看得出觉松确实在替他疗伤,并无恶意,吴楚双手合什,谢道:“谢过大和尚!”

    自己中了李宗乾一刀,身体为恶煞所侵,这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窗外阳光明媚,天气清朗,一行大雁向北而去,他感觉身体微有些发凉,问觉松道:“我……睡了很久?”

    觉松道:“施主已昏迷半年了!”

    “哦,半年?”

    吴楚惊奇的道:“竟有这么久!”

    觉松点点头,道:“施主伤势还未复元,需要静养,不宜多言。贫僧继续为施主疗伤!”

    他让吴楚趴着,手执降魔杵,划开他的伤口,放出里面的黑血。这种痛便似从梦境中照到了现实,吴楚紧咬着牙关,忽意识到觉松便是梦里的巨人,是他日复一日的在替自己挑断索链。这个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吴楚浑身直冒冷汗,身上的字也因挣扎而模糊了。觉松替他包扎,敷药。做完这一切,他看起来也很疲惫,口宣佛号道:“施主好好休息,贫僧明日再来!”

    “谢,谢谢和尚!”

    觉松走后,吴楚痛得坐不起来,只能趴在床上。他运转幽兰逢春功法,伤口愈合的极快,手脚也有了力气。视线穿过窗户,只见外面满地金黄,树木凋零,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自己一个梦竟做了半年,不知道爱妻在云音阁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欺负他。李宗乾向来睚眦必报,会不会已经对师门下手了呢?他虽这般想,却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忧虑了一阵子,便静下心来运功调息。

    第二日,觉松再来替他治伤,又经历过一番煎熬,吴楚道:“觉松大师,我感觉已经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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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了,不需要再动降魔杵了吧!”

    “阿弥陀佛!”

    觉松道:“根源不除,势必死灰复燃,吴施主还需在忍耐几月!”

    “啊,几个月!”

    吴楚苦道:“有没有不那么难过的疗法啊!”

    “昨日恶业,今日恶果,这都是逃不掉的!”

    觉松指着桌上的佛经,道:“施主闲暇时多念经,多持咒,消解恶业,可助你早日复元!”

    案上放着十几本经书,俱是楞严,法华,金刚等佛家圣典。吴楚本不喜读书,但这几本书字迹娟秀,笔力纯熟,看着便赏心悦目,吴楚一见便爱不释手!他在房间里待得无聊,便学着临摹书中笔法。如此勤耕不缀,插柳成荫,竟把几本书背得滚瓜乱熟。过了一个月,觉松说不需要再用降魔杵了。他外伤渐愈,开始下地走动。碰上典藉中有难解之奥义,便去请教寺中的高僧,一来二去,在少林寺里混了个脸熟。每日与僧人同吃同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结发修行的佛子。

    他在寺里不大习武,身体上较之前迟顿了不少,心智上的修为却精进不少。他渐渐的意识到,此次受的伤之所以难治,重点不在于肉体,而在于灵识。有些东西超脱于物质而存在,而这就是他突破当前境界,战胜李宗乾的契机。

    日光如梭,冬去春来,忽有一日,觉松对吴楚道:“吴施主的伤已经大好,可以离开少林寺了!”

    彼时的吴楚刚做完早课,满脑子还回味着“诸法无来去,精勤利众者”,听到这个消息,竟有些茫然无措,道:“我……华严经还没读完呢,怎么能走?”

    觉松道:“施主难道忘了你因何而来?”

    此话如醍醐灌顶,吴楚忽想起来南宫池雨,云音阁,李宗乾。尘世中还有那么多牵挂,哪里容得他在此逗留?烦恼与苦闷随之而来,正如梦里跌落境界一样,他似乎在瞬间回归到从前的心境,或者说他此时才从梦里醒来。李宗乾便如一个黑色的阴影将他笼罩,令他心神不宁,患得患失。

    吴楚道:“如今外面邪崇作祟,祸乱江湖,少林寺身为武林正道之首,觉松大师又有这般神通,何不随我下山,一同对付李宗乾!”

    觉松合什道:“阿弥陀佛,小僧已是出家人,凡尘事自有凡尘人管,小曾不便插手!”

    吴楚道:“可是凡间人管不住他啊!”

    觉松道:“施主错了,李施主既有业因,当有业果,施主下山之后自会明白。”

    吴楚在少林寺待的虽不长,但全寺上下无不对他以礼相待,特别是觉松,若没有他的悉心照料,吴楚哪里会有活命之机。他感激涕零,向觉松抱拳作礼,道:“大师救命之恩,在下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觉松道:“吴施主,当年在菁英大会上小僧曾请几位施主帮忙查探赵子虚,钱乌有的下落。施主若是有心,请帮我找到这两人!”

    吴楚此时再也不忍心骗他,带着负罪感的道:“不敢瞒大师,我……就是钱乌有!”

    “吴施主……你?”

    觉松身子微微摇晃,颤声道:“那我背后的字……”

    吴楚点点头:“也是……我留下的!”

    觉松的心里想必是悔恨万分吧!他若早知道这事,还会不会救他?

    吴楚闭上眼,卸下了真力。自己这条命是他救的,若然他要反悔,便还给他吧!

    “到此一游!我觉松……高若松这辈子便毁在到此一游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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