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枯树林,前面隐约可看见几间茅草屋。吴楚走近了才发现,这里竟有一个小村落。村中的房屋全是木质结构,低矮而简陋,每幢房子旁都立着几个鸽笼。时至黄昏,群鸽归笼,小村上空恍如一条白色的大江,蔚为奇观。
恰在万鸽归巢的时候,吴楚蓦然发现这小村的布局有些奇怪,所有的房子排成两排,分向南北展开,像是一对腾飞的翅膀。双翼交叠处是一座小木楼。这座小楼所处位置怪异,与周边景物相衬,像极了一只带着王冠的鸟首。
村中所见清一色是女子,有年老的,年少的,娇小的,壮硕的,放眼放去,竟没有一个男人。地处南方,形如玄鸟,村中全是女子,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吴楚的眉头微微皱起。
村中的女子似乎彼此熟衽,见面会互相打招呼。不少女子也向百灵含笑致意。只是她们的视线掠过吴楚和百灵时,眼中都会带着淡淡的哀愁。
“百灵,小百灵!”
吴楚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挺拔的妙龄女子横冲直撞的闯了过来。她来势汹汹,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其他人纷纷为她让出趋避,就连吴楚也下意识的躲在百灵身后——虽然虽道那瘦小的身板委实挡不了什么。
“好啊,你个小浪蹄子!”
那女子厉声喝道:“一早上不见你人,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百灵讨好般的道:“戴胜姐姐您要找我何必亲自来,差个使唤丫头不就行了!”
“你可不就是我的使唤丫头吗?”
这个叫戴胜的女子凶霸霸道训斥着,她很快便发现了百灵身旁的陌生人,当众发难道:“她是谁?”
百灵忙道:“她是陈姐的侄女,叫大花儿。是顶替陈姐的差使来侍候您的!”
“陈姐的侄女?”
戴胜话里分明带着调侃:“我倒觉得你们俩像是亲姐妹呢!咦,她为什么穿着我的衣服?”
“这个……”
百灵道:“我瞧她穿得破破烂烂的,带进来有损咱们的颜面,就替她换了身行头。她这人本来痴憨,穿上了戴胜姐姐的衣服,可算有了个人样儿。若是能沾染上姐姐您的几分仙气,想必能受用无穷。
戴胜被她捧得云里雾里,得意道:“我这叫天生丽质难自弃,她如何沾得上。罢了,一件旧衣服而己,就送给她了,以后你们要好生侍候我!”
“那是自然!”
百灵道:“以后她专听您使唤,给您洗衣扫地,锤腿揉肩!”
“这如何使得?”
戴盛心里乐开了花儿,表面上却推托道:“我可不能欺负新人啊!”
“这哪里是欺负!您这是不辞劳苦,不吝指教啊。”
百灵借故在戴胜身上乱摸:“哎呀姐姐,您这衣服是几天没换了,嗯,闻起来还有一股子馊味儿。快脱下来让他洗洗,那个谁……还愣着干什么,帮我姐姐脱衣服啊!”
“这样不好吧!”
戴胜半推半就道:“光天化日的,这么多人呢!”
“唉,姐姐你可是女中豪杰,今日怎么如此忸怩?那个谁,大花,你麻利点!”
见吴楚像小媳妇似的缩在一旁,两女哈哈大笑,道:“瞧她这样儿,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百灵下手也够狠,一下子剥了她两三件,没头没脑的塞给吴楚。戴胜光着膀子和她有说有笑,浑然不觉有异。两人嬉闹够了半晌,百灵这才依依不舍的带着吴楚走开。
“怎么样,刚刚看过瘾了没?”百灵意犹未尽道。
“我,我,我没看,非礼勿视!”
吴楚羞怒道:“你怎么能这样戏弄人家!”
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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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你是不知道戴胜的为人。这个大婶仗着自己年龄大,常常欺压我们这些小姑娘,在村子里横行霸道的,早该有人整整她了!刚刚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居然不看,真是浪费我一番心血!”
她摇了摇头,道:“我看了你,又找了个人给你看,咱们两清了噢!”
吴楚听了连连摇头:“你这姑娘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
“还有更歹毒的呢!”
百灵冷冷一笑,吩咐道:“角落里那个是纺车,旁边的簸箕里是蝉蛹,后院有几株桑树,从今天开始你要自己养蝉纺线,织布作衣,衣服没做成你就一直穿这身!”
“啊?”
吴楚气苦道:“那我得做猴年马月去啊?就没有现成的布料给我吗?”
“你还要不要脸啊,一个大男人不想着自食其力,天天用现成的?”
百灵有板有眼的道:“我都替你害臊!”
“可是我都不知道怎么用纺车,怎么做啊!”
“我可以教你啊!”
百灵略一停顿,道:“不过,可不能白教!”
“怎么说?”
“这么的吧,蚕蛹,桑叶是我的,养出来的蚕我抽五成,纺车是是我的,女工我也会教你,纺出来的线我再抽五成,此外我还供你吃喝,保你平安,这织出来的布我还要抽五成。怎么样,我可算公平?”
吴楚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气道:“合着织八匹布,我只能得一匹?”
“已经很便宜你了!”
百灵道:“现在这里我说了算,便是一匹也不给你,又能把我怎的?”
吴楚别无他法,只能依了她,次日百灵交待了养蚕采桑之术,安排了劈柴做饭的活计,就自个儿跑出去玩,至晚间才回。此后数日皆是如此,村子里女子众多,吴楚害怕被人识破身份,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像像受气的小媳妇。
他自从与修颐姐妹分开后,内伤逐渐痊愈,每日修习吐纳,自感精气俞发充沛,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可每次摩拳擦掌之际却又半分真力也吐不出来,手脚像是被一道道无形的锁链束缚着,别说是开山劈石、轻功提纵了,平日里和百灵掰腕子都次次败北。他寻思,既然无法向外发力,何不只在内部运转?记得当年言午先生给过他一本《易容精要》,可以调用体内真气来移形换骨,练至炉火纯青时能御气化身,聚垒为乳,吸阳入腹,体貌特征,无一不可操纵,当时吴楚只是看过就算,以他如今的情况,正好可以练习。
此道之秘看似高深莫测,实际上不过是真内家真气的灵活应用而己。吴楚本就天资聪颖,又经多位高人指点,其见识和心智远较常人,对内力的运用也达炉火之境。他凝神内视,依着言先生当年的指点运转真气,只稍加推敲便找着了窍门。自那之后,每有闲暇,他就偷偷练习,增肥敛瘦,易筋缩骨,移穴换脉,变声控语,玩得不亦乐乎。百灵每次回来都感觉屋里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到底这个人和之前那个有什么不同,她又说不上出来。
小蚕宝一天天长大,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忽有一日,吴楚发现有个别蚕已经开始吐丝作茧,眼看着收成在望了。屈指一算,在这里已呆了二十多日。他悠然远望,只见无边无际的天空下,云奔鸟驰,成群的鸽子扑楞楞从屋顶飞过。触景生情,吴楚慨然叹道:“也不知我何时能破茧成蝶?”
“哼,你还想破茧成蝶,逃出升天?门儿都没有!”
背后冷不丁有人接话,倒把吴楚吓得不清。他回头一看,只见百灵两手叉腰,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瞪着他。吴楚道:“你不是晚上才回来吗,怎么今天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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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灵道:“我特意回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哼,果不其然,你们男的一个个都是懒骨头,不自觉!”
“谁,谁偷懒了!”
吴楚大窘:“我是看见鸽子又飞回来了,在想要不要喂它们!”
“你就狡辩吧!像你这样的,这辈子都织不出一匹布!”
两人正自吵闹,却听外面有人唤道:“百灵,百灵你在吗?”
“不好!”
百灵低声道:“是白鹭姐,让她发现咱们就死定了!”
她急切间掀起床单,道:“你快钻进去!”
“慌什么!”吴楚却神色自若的坐在纺车前,左手捻线,右手摇柄,一副“天塌下来与我无关”的模样,把百灵气得牙直痒痒。白鹭久听不见回应,又道:“百灵你在做什么?”径自推门进来。她见百灵神色慌乱,手足无措的站在床前,忙又把门掩上,正色道:“妹妹可有什么事瞒我?”
“哈,有么?”
百灵道:“我瞒着谁也不会瞒姐姐啊!”
白鹭道:“你也知道咱们有如亲姐妹,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让他出来吧?”
“让谁出来?”
白鹭又道:“你素喜整洁,这床褥上怎么会有褶皱?莫不是床下藏着什么人?”
“哈,姐姐可是想多了!”
百灵掀开床单给她看,道:“我正是嫌它太乱,想整理来着!”
“可是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说话……”
白鹭皱起眉,摇摇头道:“我应是最近太累了,都开始幻听了!”
百灵笑道:“可不是幻听那么简单,姐姐兴许是日夜思念你的情郎,精神恍惚了吧!”
却听白鹭笑吟吟道:“妹妹可是不打自招了,我几时说过听见男人的声音?嘻嘻,我见你在大修之时擅离职守,料知必有隐情,没想到你竟金屋藏娇。”
她环顾四下,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哪里还有别人?耳听见纺车吱吱悠悠的转动着,一个身型瘦削的女子神情专注的缠着线。白鹭这时才注意到屋中还有别人。只见那女子发如乌丝,眼如秋泓,肤色黄中透白,体格蛮实。若不是见她胸脯微挺,肌肤紧致,神情自然毫不做作,她真会以为此人是男扮女装。她左手操轮,右手捻线,手法娴熟,不紧不慢,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这自然让白鹭更加信服了。只是百灵的表现却又难免令人生疑。白鹭不放心道:“这位姑娘是谁?”
“他?”
百灵忙道:“他叫陈大花儿,是陈姨的远房侄女,这几天才来接替陈姨的差使,近来事忙,我忘记禀报了!”
白鹭知是新人,热情的招呼道:“原来是陈姑娘,失敬失敬!”
吴楚不敢看她,颔首答礼。白鹭心中有疑,又道:“不知姑娘芳龄几何,小鹭今年二十有六,该叫您姐姐还是妹妹?”
百灵急着道:“姐姐您别白费力气了,她是个哑吧,只会啊巴啊八的,哪里能回你的话?”
白鹭肃容道:“百灵你不要插话,我要听陈姑娘自己说!”
“这……”
吴楚这时才抬起头,只见白鹭的身姿便像是一蓬华光般,刹那之间令他难以招架。鹅蛋脸,俏月眉,双眸熠熠,鼻梁高挺,细唇红润有泽,小嘴棱角分明,五官便像是经过雕琢般没有任何瑕疵。一袭曳地白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那简约朴素的款式让人更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曼妙的身材上。齐腰青丝如瀑布般倾泻,令本就白晳的皮肤愈发分明。若论姿容,这白鹭当真是世间仅有,举世无双,巧的的吴楚偏偏就见过一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白鹭娥眉微蹙,质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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