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点点,夜市喧嚣,大元的国都繁华依就。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它总是这么热闹。这时候大都新城已然完工,城中规划严谨,布局壮观,气势恢弘,规模庞大。方圆五十里尽是一派金碧辉煌。因为是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这里人烟鼎盛,商业繁荣。数十万人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聚居城中,各色风情、人文,交杂融汇,形成了大都所独有的文化和底蕴。
三十余种聚售街市,通销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奇异宝。塞外的牛羊神驹,印度的宝石珍珠,欧洲的香料美酒,中原的丝绸瓷器,比比皆是。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由此可见一个泱泱大国之兴盛和强大。
城中,积水潭沿河之地犹为繁荣。斜街一带汇集了各种歌台酒馆和商市铺子,历来是过往富贾的销金窟,温柔乡。这里夜夜笙箫齐鸣,纸醉金迷,它能让你充分领略到金钱的魅力,并且为之疯狂痴迷。不论是娇小妩媚的中原姑娘,还是热情奔放的色目姬奴,不论是甘香醇厚的扶桑清酒,还是妖艳可口的波斯红酒,只要有钱,这些通通可以手到擒来。非富即贵的巨商高官流连于此,常常忘记了岁月流逝,直到囊中金银倾尽,才会被礼貌的请出来。
幽咽悲凉的箫声穿透重重阻挡传到了岸上,引得不少心有戚戚的知音雅客驻足观望。曲子虽是欢快跌宕,但同样的调子由不同的人吹出来,味道却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吹箫人不知心中藏了什么难以化解的愁怨,让整个曲风都变得格外沉郁,徒赚了不少文人的离情别泪。
一曲终了,末尾的颤音格外的震撼。它像是一个离世之人最后的呻吟,或者是一声情难自禁的叹息。那不规律的颤抖是持箫者残疾的右手难以支持箫的重量而造成的失误,但说出来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一定是刻意为之。
积水潭中船舶无数,其中最吸引人的却是一艘红漆画舫。那艘画舫分上下两层,船身被漆成妖娆的艳红色。金漆点缀的实木柱子透着一股子怀旧的暗黄。雕花合窗上鸾凤交缠,百鸟争鸣,却是难得的艺术珍品。粉色的窗纱掩盖的窗内的旖旎风景。透过明亮的烛火,人们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婀娜美丽的影子映在纱布上,朦胧之中更显神秘和诱惑。
这艘船的来历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传画舫里的船夫是城内最好的舵手,他掌的船不论在任何大风大浪中都稳如平地。船上的厨子是名动江南的一刀鲜。精通川湘鲁淮各式菜系,很多王公大臣想要尝到他亲手做的佳肴都十分困难。那吹箫者来这里快一年了,也是公认的箫曲吹得最好的乐师。他的曲子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最能直入人心。然而这些小喽罗都不值一提,最引人著目的还是画舫的主人——凌烟雪。
此人位列“大都三绝”,是整个京城最漂亮美丽的三大名妓之一。想当年城中群花争艳,居然有三个人平分秋色,同时获得了“花魁”之美誉。而凌烟雪就是其中之一。近年她凭借着新聘来的乐师出神入化的乐技和自己的天生丽质,其美名更盛往昔,隐隐成了三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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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慕名前去拜访的恩客络绎不绝,差点没把整个积水潭给填满。
“当~”
城中最高的鼓楼上传过来一声浑厚的钟鸣,似是在为箫曲喝彩。船外冬风劲急,寒意袭人,船内却是炉火旺盛,温暖如春。半躺在香榻上的凌烟雪身着彩色罗衣,握着一只夜光杯浅酌。她玉琢般小腿俏皮的勾起,使得玲珑的曲线更为明显。淡淡的眉角,惺忪的美目,时隐时现的几抹春色,天生的魅惑风情……无论是谁看到了这香艳的一幕,只怕都会鼻血喷贱,难抑犯罪的欲望吧。方才那个色目蛮子只不过看她跳了支随性的舞蹈,便甩手赠予一枚价值连城的猫儿眼。金玉有价,美人无价,她凌烟雪到底值多少钱,谁也不知道。
“这是第二声钟响了吧!”凌烟雪饮尽了杯中葡萄酒,慵懒的问。
垂手束立的婢子恭顺的答道:“回姑娘,是第二次敲钟。”
帘子外传来几声低促而激烈的争吵,凌烟雪把耳细听,好像是赵管家又和新来的乐师扛上了。
这乐师才上船不久就得到了凌姑娘的特别关注,不仅薪酬丰厚,而且工作轻闲。每日不过是吹几首小曲儿,凌姑娘还把他当成是左膀右臂看待,这着实让忠心追随了近十年的赵管家心里不爽。他那双势利的三角眼从上到下把乐师扫了几个来回,撇了撇嘴道:“长得磕碜,脾气还挺硬,真不知道我家小姐怎么会看上你!”
乐师不以为然的欠了欠身,道:“管家过奖!”
赵管家“哼”了一声,说:“少给我耍嘴皮子。我问你,是谁让你吹这些难听的曲子,整得咱们花船像是有葬事似的,客人都不来了。就凭这个,本月的俸禄我扣你一半!”
乐师道:“如果这是凌姑娘的意思,在下无话可说!”
凌烟雪听不下去了,对婢子道:“把赵管家给我叫来!”
婢子答应了一声,掀开珠帘小碎步走出去。过了不久她领着一个肥硕油腻的矮小胖子进来。那胖子人虽长得不堪入目,但是那双老鼠眼精光闪烁,看来也是一个极精明之人。赵管家局促的站在凌烟雪面前,短而肥的手指头不住的揉搓着衣角,讪笑道:“姑娘,您找我?”
凌烟雪故意板着脸问:“管家,我听说新来的乐师不懂规矩,总是惹您老生气,是不是?”
赵管家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他讨好的答道:“姑娘别听他们乱说,像吴先生这种儒雅之人,小的向来佩服得很,怎么会生他的气呢?”
“不对吧!”
凌烟雪道:“我可是听说最近的客人少了许多,定然是他的箫吹得不好!”
赵管家面上一僵,旋即道:“姑娘有所不知,最近客人是少了些,可是个顶个的有份量,有品味啊!小的私下算了算,这些人的出手比寻常的土大款可阔气得多,这几个月我们多赚了不少钱呢。”
“哦?”
凌烟雪柳眉轻颤,质问道:“那你还敢私自克扣吴先生的工钱,你这是要拆本姑娘的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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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姑娘可不能这么冤枉小的!”
赵管家没料到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那圆滚滚的腰身躬成了九十度,颤颤巍巍的答道:“小的跟随姑娘十几年,向来是忠心耿耿啊。姑娘一定听错了,我是说吴先生最近功劳颇大,要给他涨工钱!”
凌烟雪听到这里,霎时间又换上一副笑颜。美人一怒,寒过三冬雪。她这么一笑,堪比初春阳。赵管家只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半边身子没了知觉。恍惚中听见她说:“赵管家真是体恤下属,就依你所说,每月再给吴先生涨十两银子!”
赵管家忙不迭的点头答道:“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办!”
凌烟雪又道:“这十两从你的奉禄里扣!”
“好的,好的!”
赵管家答到一半,忽然间感觉到不对劲,他两眼圆睁,汗毛直立,陡然提高了嗓门:“啥?”
“怎么,有意见?”
凌烟雪知会婢子道:“珠儿,去给我招个管家!”
“可别啊,姑娘!”赵管家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十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多,但是要给那个小白脸,这是他最难以接受的。若不答应就得丢了饭碗,永世见不到凌大美人了。考虑再三,他只能咬着忍痛答应道:“就依姑娘的意思,小的兴双手赞成!”
“好!”
凌烟雪噗嗤一笑,正儿八经的道:“赵管家这肚量,不做宰相太屈才了。”
赵管家哑巴吹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陪着笑笑。
凌烟雪道:“时候不早了,船夫靠岸,送吴先生回家!”
帘子外,吴楚向凌烟雪俯首作揖,应道:“多谢姑娘和管家,小可感激不尽!“
这就是令赵管家颇为不爽的地方,除吴先生之外,所有人都必须在船上生活起居。就连赵管家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回家过夜。偏生这小子来了就能天天回去。凌烟雪早晨让船夫去下游渡口接他,晚上再把他送回去。这种特别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听人说这小子艳福不浅,娶了个美娇娘,所以才每天都猴急着赶回去。赵管家对此并不能理解,留在船上陪姑娘多好啊,他老婆再漂亮又怎么比得上大都花魁?
船近和义门,吴楚跟船夫打了声招呼,由渡口码头上岸。经过夜市时他买了串糖葫芦,包好了藏在袖子中。往西北走了里许,人烟渐稀,眼前是一幢朴素而又亲切的石砌小屋。屋子有三四间房,外面由三尺来高的竹篱围绕,后面是两块菜地,前院挖了一个小水池。水池里种着莲花,这时节莲叶都己经没了踪影,只剩下空空的池子。看见中间的石屋中透出昏黄的烛光,吴楚嘴角咧开,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他推开木门,“吱呀”声中,贤惠的妻子迎上来接过箫囊,关怀备至道:“官人又回来这么晚,今天累不累?”
蹒跚学步的小孩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不太流利的撒着娇:“爹爹回来啦,爹爹回来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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