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沉沉,公子虔府邸。
烛影摇曳,公子虔、公孙贾、甘龙、杜挚等一般大臣聚于密室内计议。
杜挚首先开口道:“老贼擅行废力大计,狼子之心昭然若揭,若任由下去,后果定不堪设想啊!”
甘龙愤懑不已,道:“而今赢改老贼倒持太阿,只手遮天,为所欲为,我等身为朝中大臣,眼睁睁看着老贼飞扬跋扈,日盛一日,却束手无策,嗨……”
公孙贾附和道:“是呀,我等朝夕如履薄冰,性命早晚不保啊……”
公子虔意味深长地说:“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啊!”
众人心领神会,均点头表示赞同。
杜挚不无担心地:“只是……老贼防范甚为严密,无从下手啊。”
公孙贾道:“此事不难,不才近来故作阿谀,奉承老贼,已经骗取老贼信任,可以近其左右,伺机便可剪除老贼,只是还需得到诸位一臂襄助,方可万无一失。”
甘龙大喜,道:“公孙兄既有此心,我等自当鼎力襄助就是。”
公子虔沉吟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当速发之。”
杜挚道:“过两日就是祭祀大典,大王将率百官亲往,老贼必然到场,我看就在这一天动手好了。”
甘龙道:“好,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等联合朝中大臣们,各率府中家兵分头行事,一举剪除老贼余党!”
公子虔叮嘱道:“切记,万不可伤了大王。”
二
秦太庙内。
秦献公正亲率百官祭祀。
大庶长赢改主持执事,周围全是披坚执锐的武士,气氛极为庄重,但也隐隐透出一股凶气。
夹杂于人群中的甘龙和杜挚因兴奋而略显得有些激动。
公子虔表面上看起来不愠不火,稳如泰山状,其实内心并不亚于甘、杜二人。
站在大庶长身后的公孙贾,脸上堆满笑容,一副阿谀逢迎奴才样,令人作呕。
赢改高居祭坛之上,一副不可一世的骄横模样,俯瞰着全场。
他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庞,努力地捕捉着什么。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甘龙和杜挚二人身上——抑或他发现甘、杜两位大臣神色有异?
公子虔机敏过人,故意咳嗽一声——
甘龙当即会意,他煞有介事地举起衣袖揩试额头,又故作扇汗状,嘴里小声嘟哝着:“这天也太热了……”
杜挚也马上明白过来,赶紧附和道:“是呀,这六月天的太阳可毒着呢。”
旁边一位大臣也跟着敲边锅:“这会儿你俩就受不了,待会儿就更够你们受得了。”
其他大臣也七嘴八舌,低声议论起闷热的天气来了……
赢改情不自禁地抬头望望天,竟然也感受到一种燥热的感觉。
“唔——这天委实有点热,勿怪乎他们如此失仪。”
打消疑团的赢改顾不得品味这其中的内涵,他疾步走到秦献公面前,躬身道:“大王,时辰也差不多了,祭祀大典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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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献公连忙点头道:“一切但凭大庶长安排。”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赢改傲视全场,大声道:“大家肃静,现在祭祀大典正式开始!”
司礼乐官大喊:“奏乐——”
顿时,钟鼓齐鸣,黄钟大吕奏响远古苍凉的余韵……
众大臣无不敛容肃立。
大庶长高呼:“拜——”
秦献公郑重其事地向神龛上的牌位叩首——
众大臣全拜伏于地,行跪拜大礼。
随侍在赢改身后的公孙贾眼睛一亮,他迅速从衣袖中掏出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向赢改后背——
猝不及防的赢改大叫一声,他转过身来,手指公孙贾:“好……你个小人……没想到,原来是你……”
公孙贾得意地说:“哼,还有你更没想到的呢。”
公子虔几步上前,面向群臣,大声道:“列位大臣,赢改老贼弑君及太后,擅权专政,为祸朝廷,罪不容诛!今奉太后遗诏,剪除国贼。其余一概不问!”
文武百官面对突发事件,且惊且喜。
有人大喊:“打死国贼!”
“对,打死他……”
背后受创的赢改站立不稳,他手扶柱子,用迷离的双眼,无奈地望着群情激奋的人们。
他发现——平时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大臣们,这会儿都变得意气风发!
他看见——
有人在指着自己肆意漫骂;
有人正用幸灾乐祸的表情“鉴赏”自己的狼狈相;
还有人竟然向自己吐吐沫喷口水!
更多的人在对自己指手画脚。
而方才曾引起自己怀疑的甘龙、杜挚二人,此时正以胜利者的姿态乜视着自己!
赢改长叹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此刻他心里百感交集:
“你们这般无知的小儿,你们以为将老夫扳倒了,天下就真的可以太平无事了吗?大秦就可以摆脱四面受敌的被动局面了吗?!你们都大错特错了啊!你们以为老夫是为了自己当王上?真要是那样的话,老夫又何苦再立一个师隰呢?老夫弑杀太后及幼主,那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老夫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大秦江山社稷啊!早知道,老夫的身上也流淌着赢氏的血缘啊!列祖列宗在上,不肖余子赢改来向你们请罪了……”
大庶长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一动不动了。
三
魏国国都安邑。
王宫大殿上。
吴起正向魏武侯进言:“大王,如今秦国已为我军所败,西河关隘业已沦于我手,秦人士气胆寒,军心涣散。况且秦国诸大臣如今正忙于争权夺利,陷入内讧。而我军士气高昂,正可乘此良机一鼓作气,乘势一举攻占秦都栎阳,兼并其地奄为我所有,则易如反掌尔。臣伏乞我王圣裁,钦准为臣出师伐秦……”
魏武侯眉头一皱,用淡淡的口气说道:“寡人以为,此事暂且搁置不论为宜,容日后再议吧……”
吴起有些急了:“可是……大王,倘若此番错失此千载难逢良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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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若再想复作此打算,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望大王三思啊……”
魏武侯面有不悦,道:“嗯?难道寡人身为一国之君,裁决军国大计还要由大将军从旁置喙吗?莫非大将军认为寡人不称其职否?”
吴起:“微臣不敢,微臣绝无作此臆想,苍天可鉴,吴起对大魏可是一片忠心耿耿哪!微臣只是想此时若不抓住此次良机,恐怕日后就再无此机会了!大王,此事关乎我大魏国江山社稷长远之大计啊!微臣恳请大王三思而行哪!”
魏武侯颇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挥手道:“好了,你的忠心寡人知道,你先退下吧。”
吴起据理力争:“大王……大王若是怀疑微臣大言欺君,不能兑付前言,吴起情愿以全家老小数十条性命担保,倘若微臣食言,听凭大王处置!即使斧钺加身、汤镬油烹,也绝无怨言!只恳请大王允微臣奏请,大王……”说着,吴起撩衣跪伏于地。
“你……”魏武侯气得来回在大殿踱步,头上所戴冠冕上悬垂的玉旒也随着剧烈的步伐,而来回摆动着。
吴起:“大王,先王在世时,也曾和微臣谈起过此事,先王对微臣此议也极为赞成啊……”
魏武侯突然停住脚步,逼视着吴起:“噢,我明白了,说来说去,你是在讥讽寡人不如先王圣明!责怪寡人不能像先王那般宠信你,是这个意思吧?”
吴起急忙分辨:“大王误会微臣了,微臣绝无此意,微臣是想说……”
“好了!”魏武侯武断地打断话头,“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寡人明白你想说什么,既然你我君臣话不投机,如此长处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龌龊之事呢。与其这般,倒不如这样,既然将军觉得寡人委屈了你的大才,无处施展你的才华,寡人也不想强人所难,念在你也曾为我大魏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寡人赐于你几处良田美宅,放你归隐田园吧。”
吴起大惊:“大王,这……”
魏武侯:“嗯?你莫非想要抗旨?”
吴起浑身一颤,只好摘下头盔,慢慢放在地上,涩声叩头谢恩:“吴起……多谢大王……圣恩……”
三
宫门外。
光着头(没有冠冕)的吴起拖着沉重的双腿,步履缓慢地往宫外走去。
空旷的午门外,就只有吴起一个人和他的斜长影子形影相吊……
此时此刻的吴起一定会想起“飞鸟尽,良弓藏”这句话,当然还有一句——“敌国破,谋臣亡”。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虽然不被新君所尊崇,并被解除了兵权,但好歹自己并没有落到“敌国破,谋臣亡”的可悲下场,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走吧,既然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况且,自己还幸存着有用之身,满腹经纶,方今天下,诸侯争霸,六国贤士,唯才是举。单凭吴起的声名鹊起,就足以保障自己不会就此被湮没才华!
事实证明,是金子就一定会发亮的。吴起虽然在魏国不得意失势,但很快就又在楚国东山再起了。当然这是后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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