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离开雒阳,走任顿丘令,这下子雒阳城中能主动来找李继说话的真就没有几人了。
李继也只好安下心来,继续在阁楼上看书。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年天气十分的异常。沿海飓风上岸,连雒阳都好像受了影响,接连下了将近一个周的暴雨,接着各地就陆续传来地震、冰雹、蝗灾等自然灾害,幸好没有因此发生疫情。
这种接二连三的天灾好像让朝廷上稳坐的皇帝也慌了神,在这灾祸连连的夏日结束后,连忙下了份罪己诏,然后下令让大臣们各自上疏陈说处理这些情况的措施。
作为议郎的蔡邕终于有了发话的机会,连夜苦思,上疏了七件措施:一是明堂月令,在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居明堂迎祭五帝于郊;二是广泛征求意见,询问政治之所以得及其之所以失的原因;三是增加访求贤能的方法,广开贤明政治之路;四是督察不法,检举坏人,分清是非,让百官知道奉公守法就是福,营私舞弊就是祸;五是加强诸侯的管理,应当立志办大事;六是定好赏罚标准,大量的冗散人员也应该有才者才能位居其位;七是以宣陵孝子为名被任命为太子舍人的那群人根本没什么才能,应该换成真正有才的人来当太子舍人。
前六件事没什么好说的,对于第七件事,李继在看过后却感起兴趣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批人自发的在帝陵前结庐而居,说是为各位大汉先帝守灵。于是在前段时间,也就是各种天灾没发生前,这些称作宣陵孝子的人被任命为太子舍人。
这就非常有趣了。
汉朝的底层人若是想发迹,只能靠当地的父母官选举。而选举有些硬性要求,其中一个就是孝,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不孝怎么行。
这些人倒是另辟蹊径,给各位先帝守陵,守个几年下来,即孝又忠,都不必父母官选举了,皇帝直接下令让他们做官去,可真算的上是一步登天。
要李继来说说蔡邕的这些建议,那只能用假、大、空三个字来形容。说的对不对?都对。有没有用?完全没用。
只有第一条和最后一条还算说出了具体的措施,可这七条建议里,就这两条是实际上最没用的,一个算是加固了“礼”的教化,一个只是换下这批幸运的蠢材。
但问题来了,蔡邕是谁,他凭什么能在雒阳城以一个议郎的身份惹得无数朝廷大官平日里无事就前来相聚,凭的就是有才。明明是一本毫无用处的奏章,硬是因为他才华横溢的文笔脱颖而出。
汉灵帝是个喜欢辞赋的主,当即就在大殿上表扬起蔡邕来,还在几天后亲自前往北郊迎祥气,举行辟雍礼。又下诏把那些被任命为太子舍人的宣陵孝子,统统改任了丞尉。可以说,蔡邕算得上是非常受皇恩眷顾了。
整个七月份,雒阳城在灵帝的一系列操作下变的好像焕然一新起来,每个人都以为皇帝要励精图治,大汉将要中兴了。
不过这一切美好的假象,都在雒阳城中一场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晚宴后,突然停滞下来。
“你想清楚了?”
一听就让人难受至极的公鸭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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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正身穿戎甲的武将赶紧跪了下来,慌忙的不断在地上磕头。
“想清楚了。我不过是酒后失言,说段颎他贪生怕死,愧为大汉将军,他就要诬陷我是党人,害我入狱。既然他不能容人,那我远远避开就是了,还请冠军侯成全。”
被称作冠军侯的人是王甫,就是当初灭了窦武、陈蕃引起第二次党锢之祸的主谋,早年间靠着诬奏渤海王刘悝谋反而得了冠军侯的爵位。
而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人,则是曾在段颖部下做过司马的田晏,也曾在早年的汉羌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几天前,一个平常至极的酒宴上,田晏喝高了在席上耍酒疯,嚷嚷道当初的凉州三明只有一个段颎是投靠宦官的贪生怕死之辈,自己羞于做他的部下。当时就被人偷偷告诉了段颎,闻讯赶来的段颎亲自提着长枪追了他几条街这才逃掉。
于是现在,田晏也跪倒在了宦官的跟前,看起来倒多少也有几分可怜。
“打仗是要花钱的,更何况是主动出兵。”
王甫嘴角翘起来,颇感有趣的看着他不断磕头,粗粝的砂石地上已近隐隐见了些血红色。
“田晏愿散尽家财,明日就送到府上,请大人一定帮我求情。”
田晏眼泪都流了下来,他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段颎是什么人他可太清楚了。当年在边境打羌人的时候,段颎可是每次胜仗后都必会灭种绝族的狠人,无论老幼妇儿全部赶尽杀绝。他也曾在他手底下干过,这个曾经的大汉将军会怎么对自己已经不言而喻了,说什么也不能再在雒阳城待下去了。
王甫也调戏够了,拿脚阻止了这个满脸血污的头继续磕下去,阴瘆瘆的说道:“送到府上的财物我会充入军资的,等财物到了我便就会向陛下进言,你回去准备吧。”
田晏这才喘了几口粗气,又朝王甫磕了几个头这才爬了起来,转身离去,开始变卖在雒阳的各种资产。至于军资,田晏也不是傻子,进了王甫嘴里的东西能吐出来就怪了。
第二天的朝廷上,汉灵帝亲自下了一道令所有人都哗然的指令:任田晏为破匈奴中郎将,与乌桓校尉夏育、匈奴中郎将臧旻及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等人各率万余骑兵,以北方边境连年被犯为由,主动讨伐鲜卑。
蔡邕大概是最近有点飘了,当场就站了起来,想要劝阻。
“陛下,臣有异议。大汉与羌人在凉州连年作战,如今休养生息的时日尚短,还不过十年之数。此时再发大战,劳民伤财,实在不可取啊!”
“哼!”难听的公鸭嗓立即响起,龙椅旁的一人站了出来,正是王甫,“你个小小的议郎是怎么敢参议军事的?鲜卑数年间连年侵犯幽、并二州,那里的百姓过得民不聊生你怎么不说,不把他们打服了,你要怎么救民于水火?”
“北方边境自有军队!何必从司隶调兵?”蔡邕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胆气一横,竟继续出言反驳,“从司隶调兵,路途遥远,这一路的军资粮草都耗费甚多。不如直接在幽、并二州就地阻止民兵,各自演练,当地的百姓必会为大汉守住边疆,直到国库充盈,再行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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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邕的话有理有据,王甫一时有些无法反驳,顿时怒从中来。
“大胆!如此任大汉边疆饱受兵灾,朝廷却无所作为,岂不让外人嗤笑!你居心何在!莫不是与那鲜卑族人有私?”
这大帽子扣下来谁受得了,蔡邕当即就梗起脖子,气得满头灰发皆张,嘴唇也颤抖起来。
“冠军侯!我蔡伯喈何时与鲜卑族人有私?所思所想不都是一心为了大汉着想?”
坐在龙椅上的灵帝也想起之前的奏章,自从听从蔡邕的建议,整个雒阳都是朝气蓬勃的,蔡邕的确是个可用之才,于是便抬手阻止了两人的争吵。
“好了,都不必说了,蔡议郎此举也是为民。但北方鲜卑近些年来如此猖獗,触及到朕的底线了,此事便定下了,不必再议。”
蔡邕可没胆子与皇帝争吵,攥了几下拳头,恨恨的坐下,靠在背后的柱子上闭目恢复心情。
下了朝后,蔡邕也不顾别人的目光,没用赶来的小宦官穿鞋,直接自己提上鞋后拔腿就跑了起来。他想要赶紧回到府上,立即写一份奏章上疏,试图阻止此次不合常理的出兵。
刚回到府上,蔡邕就遇到了从阁楼下来准备去吃饭的李继,于是脚步一缓。
“李继,你来,我有事与你说。”
看着跑的头发都散开的蔡邕叫自己,李继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居室,蔡邕把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诉了李继。
李继听后,也是沉思了起来。
这段历史自己还是有些印象的,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对那个正在鲜卑掌权的檀石槐记忆尤深。这个檀石槐可是个真正厉害的人物,硬生生凭一己之力把北方的各个游牧组成了一个统一的联盟,而且令行禁止,大力发展农业、畜牧、渔业,使原本贫瘠不堪的鲜卑在短短几十年里人口大幅度飙升,有了与大汉抗衡的力量。
若不是死的有些早,说不定他也会在汉末乱世中掺上一脚。
这次大汉主动出击,是最能体现此时鲜卑力量的一战。如果记得不错的话,这次出兵,大汉会败的异常难看,几乎算得上是全军覆没。
“大汉虽然兵力极强,但国战必然耗日持久,况且大汉现在国库空虚,根本就经不起这般摧残。”
李继闻言笑了一下,摆了摆手。
“伯喈先生放心好了,此次出兵不会耗日持久的,很快就会分出胜负。”
“是吗?你对夏育他们就这么有信心?”
蔡邕有些怀疑,毕竟连他都不认为鲜卑是什么好欺负的角色,更何况夏育、田晏这些人也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大场面的用兵,所以对李继没由来的自信产生了疑问。
“不不,伯喈先生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大汉的这次出兵,必败无疑,而且会几乎全军覆没。”
刚拿起笔来准备写奏章的蔡邕顿时瞪大了眼睛,笔上的墨汁都悬空凝集,滴到了那张在外面卖的极为昂贵的李氏上等纸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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