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穿过了朱雀门长长的甬道,北宫内数座高大宫殿赫然于眼前。踏上厚重的石阶,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辉,正红的朱漆大门顶端悬着硕大的黑色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撰着三个大字“德阳殿”。
殿下的台阶上,蔡邕在小宦官的帮助下脱了鞋子,进了门后,熟悉的在靠近门口的内柱前坐了下来。
蔡邕还是十分喜欢这个位置的,作为一个议郎,他虽然能够上朝议事,但也就是仅仅如此而已了。那些手握实权的高官重臣们,有哪一个能听他这个小小议郎的意见,对此他也是是习惯了,并没有计较过什么。
之所以喜欢这个位置,是因为这里正好能靠到身后的柱子,每当感觉疲倦的时候,蔡邕总是喜欢靠着柱子闭眼歇息。与其他人的位置相比,这个地方给了他在朝廷里为数不多的优越感。
不知为何,今日的德阳殿有些分外的安静,不过蔡邕倒也没感觉有什么意外,毕竟太多的事都不是在这大殿上议出的。每当有人想要说什么,几乎都是已经定好的决定,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平日里也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
昨天的酒喝的有些猛,到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沉沉的,见没人说话,蔡邕习惯性的向后一仰,靠着柱子就闭上了眼睛。
“咳……”有人在静悄悄的大殿上咳嗽了一声。
蔡邕闻声睁眼看了看,是龙椅一侧的蹇硕,当今皇帝最亲近的宦官就是他了,此时要说话也没什么不对,于是便又再次闭上了眼来安心养神。
“永昌太守曹鸾今日上疏,为党人诉冤,不过他没走正常路子,反而不小心送到了冠军侯王甫的府上,现在又转到了咱家手里。咱家今日是想问问在场的各位朝中大员们,还有谁想要解除党锢,清除宦官,都一并说出来吧。”
空气凝结,蔡邕猛地睁开了眼睛,浑身发抖的看向自己周围,只觉得遍体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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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在阁楼上翻着手里的竹简,正看的咬牙切齿,在心里大骂今文害人不浅,却突然听到街上不知何时变得十分吵闹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吵闹声越来越响,他就被吵的有些看不下去了,便下楼准备看看发生了什么。
在院子外拉住了一个神色匆匆的蔡府仆人,李继有些疑惑的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是小神童啊,哎呀,主人下了朝刚回到府上就病倒了,正请了太医来呢。”那仆人看到是李继,觉得不是外人,有些着急的说道。
“那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李继没太在意,生病了而已,过会自己去看望一下得了。
“外面正在抓人呢,听说好多经常来蔡府的大人都被抓了,还说他们是什么党人。”仆人这回谨慎的左右看了一眼,有些小心翼翼的回答。
李继闻言,挥挥手便让他走了,自己则是急忙反身回到屋子里,找了一个包裹随意收拾了些钱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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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塞到了枕头底下。
坐在床边沉思了一会,李继起身来到窦娥的屋子,嘱咐她乖乖待好,若是有情况便带着顾雍赶紧去找马忠,然后出雒阳城去缑山书院找窦栋。
一切交代好后,李继便在窦娥紧张兮兮的注视下离开了院子,来到了蔡邕平日起居的屋里。
床上,蔡邕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直冒,一旁煎药的小药炉正咕嘟咕嘟的作响,声音听起来倒很是悦耳。勉强睁开眼,看到李继进来,蔡邕不自觉得轻轻开口。
“争奈白雉扇,时时偷主恩……李继,你这首诗有名字没?”
“《嘲春风》。”
李继帮蔡邕用毛巾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顺势坐在了床边,心里略微舒了一口气。蔡邕这时候还能想着昨日自己作的诗,看来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应该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嘲春风?好名字啊!善!”蔡邕看起来都有些迷糊了,干涸发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可还有新作?”
看蔡邕这番模样,李继心里略微有了底,决定给他来一剂猛药。
“老叟谈儒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足著远游履,首戴方山巾。缓步从直道,未行先起尘。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时事且未达,归耕淮水滨。”
听了这诗,蔡邕先是闭上了眼想了一想,现在脑子昏昏涨涨的反应有些慢。
没过多久,蔡邕就反应了过来,猛地睁开了眼睛,脸色立马涨红起来,十指深深插进了被子里,浑身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发颤,直勾勾的盯着正坐在自己身侧的李继。
见李继还在面带笑意,蔡邕的火气就更胜了,竟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李继见了,不由得啧啧称奇,真是难为这老头了。这么大岁数还能来个鲤鱼打挺,看来身体素质挺不错啊,平日里还真瞧不出来。
火候差不多了,李继也赶忙收拾了一下神色,下床后在一边躬身行了一礼。
“恭喜伯喈先生病愈,小子无礼了,请先生海涵。”
正在四处寻找趁手东西的蔡邕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冷静了下来,顿时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头不疼了,浑身也充满了力气。察觉到自己身体的情况,他终于也是反应过来,连忙跳下床去把李继扶起。
其实今日朝廷上本来并没有蔡邕什么事,可是看着一个又一个与自己极为亲密的好友被当庭拿下,又想到数年前的党锢之灾,株连甚广,他便不自觉的也开始慌了起来。直到最后事情完结,竟已经被吓得差点站不起来,下了朝后更是在马日磾的搀扶下才勉强回到了府上,之后就躺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李继的这首诗正好掐住了蔡邕的命脉,瞬间把他激的怒火攻心,竟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李继啊!你这真是言语如剑,诗词如刀啊!直杀的我愤怒不已,气血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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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蔡邕状态恢复了,李继放下心来。
“只要伯喈先生别再病倒就是了,适前的诗词都是小子顽劣,胡言乱语罢了,还望先生不要怪罪。”
“不!说得好!说的就是我这种人!”蔡邕一挥手,反而对李继赞赏起来,“这首诗说尽了像我这种腐儒的弊处,我便是那白发死章句之人。当年秦相李斯就是看穿了像我这般的儒生说大话误国,才从不重用儒生,像叔孙通那样即懂得治国治天下又懂得变通的大儒名生又何其之少。李继啊!你是真正有大才之人!诗词也不是如你说的般只是小道!你这样的人写诗词,那诗词也就会成为一条康庄大道!”
李继实在被蔡邕夸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李白的诗被他说用就用,说改就改。也不知道几百年后的李白会不会在遇见那个不知恬耻的酸儒老叟时,反而借鉴起李继的诗。
李继赶忙连连推辞,在蔡邕热切的注视下出了屋子。
慢慢踱回到院子后,李继先把紧张了大半个时辰的窦娥放了出来,然后把收拾好的包裹重新换了个地方细细藏好。
既然确定了蔡邕没有被这次的风波卷进去,李继也是安下了心来,又重新登上了阁楼,继续静静的看书。
这次曹鸾的突然上疏让满朝的大员们都猝不及防,事情来的太突然了,导致许多人都被波及。原本就已经精简不少的朝廷士子队伍,因为这次打击,又被赶走了不少,许多职位都空缺出来。一些投机分子也趁这个机会,连忙倒向了宦官一脉。
这件事的发生,也让士子们愈发的团结起来。本来“党人”一说只是宦官给与自己作对的朝廷大员们扣的大帽,但是短短十数年内,这些宦官就步步紧逼,反而是把士子们逼的真正是结为了党人。
谁都不想像窦武、陈蕃那样家破人亡,有的士子直接就投向了宦官,剩下的要不就是如桥玄这样任谁也动弹不得的,要不就是报团取暖,防止被人连根拔起,毕竟不是每个士子背后的氏族都如汝南袁氏或者弘农杨氏一样根深蒂固。
对于李继而言,他才不会管这么多呢。看起来这次的动荡就像是党锢之祸的余波罢了,怎么都关系不到他的头上,只要蔡邕没事,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不能让一个还没束发的稚童去关心什么“国家大事”吧,真到那个情况,这大汉还不如直接就亡了呢。
李继也没什么能做的,现在安安稳稳的看会书就是最好的选择。所料不差的话,这次的事情也不会持续多久的,宦官也不傻,知道不能把士子真的逼死。
等到看书看的有些疲惫了,李继就去找到马忠,两人开始在李继新制的益州地图上不断进行攻防推演。马忠正好也是无事可做,在教了李继一些常识性的知识后,开始就这张全新的地图教导他几乎所有带过兵的人都知道的大通套兵法。
即使如此,李继依然是听的津津有味,在现在这种没有热武器的时代,行军作战样样都需要考虑到,哪个男人又没有过征战沙场的梦想。
于是两人很快就忘了时间,竟就如此交流了整整一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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