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莫明其妙的打斗,让刘俭也没了心情再在雾之花汤酒屋久待,与彬重荣交谈几句,终于确定此人确实是大内弘宇的家臣,而这枚铜质徽章,持有者只要在大内氏的领地或产业店铺中亮出,可以获得相应的帮助。
这下刘俭也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家徽在大内氏子弟看来神圣无比,落在刘俭这样的大明商人手里,银星子心中不服想要收回,就算得知是大内弘宇赠出,也依然心中不忿。
货物都已装船,万事俱备之下,刘俭也没再住在李国助府上,住进了那艘六百料的旗舰,有了大内弘宇作为贸易伙伴,下次派人来,也就不必再与李国助联络了。
凭直觉,刘俭觉得大内弘宇有求于自己,不过目前双方之间都不熟,没到合适的时机,有所求的话也不会说出口。
两三天过去,赵钦文的货物终于装船完毕,这天也开始大量采购粮米蔬菜、果品,补充淡水,在做返航准备,黄昏时李国助派人来请赴宴,赵钦文欣然前往,刘俭却推说晕船胃口不适,婉言谢绝了。
他当然不是真晕船,而是在李国助派人来请时,彬重荣也派人来请,仍是雾之花汤酒屋,相比上次双方不熟大打出手,这次彬重荣亲自出迎,将刘俭引到三楼。
登上楼梯口,就见大内银星子脸面未施脂粉,一身黑底白花的和服,头梳普通矮髻,只在髻侧簪着一朵红花,与和服领袖边露出的红色中衣相衬,显得清秀可人,看上去十六七岁年纪。
“妾大内银星子见过刘君!之前不知内情,多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大内银星子竟然说着一口流利通顺的大明官话,听得刘俭一呆,这女人真是会做戏,面上却笑道:“刘某初来贵国,与大内先生一见如故,银星子小姐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甚是甚是!刘君请……”
彬重荣如释重负,将刘俭引进堂上落坐,里面已有两名侍女跪坐在一旁摆放茶具,给红泥小炉里加上炭火,大内银星子提了一陶壶清水进来,放置在小炉上煎煮。
刘俭猜测彬重荣请自己前来,多半是为了就上次的事道歉,便打开话题道:“如今已六月,此次归航后,要待明年才能再派部将载货前来,届时必与彬重先生联系。”
“如此最好不过,大内氏先祖乃唐时新罗王室,一向以汉学传家,刘君的货直接运给老朽接收,可以比别人给出更公道的价钱,即使是李国助先生,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否则若与别人交易,甚至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虽然这也是实情,但也要看情况,交易一向讲求供需,而大内氏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贸易,可能还想结交自己,刘俭心知肚明,只是笑着点点头。
“刘君!老朽请你前来,实则另有一件要事。”彬重荣忽然面露郑重之色,话锋一转又道:“据可靠消息,你此次与一位姓赵的东主先是在长崎与松平氏易货,抵达平户后并未到松浦家拜访,这已经引起松浦家的不满,家主松浦镇信近日连续走访秀仁将军,还请你们尽快离开平户,若迟则生变。”
刘俭闻言一怔,原来彬重荣是为了示警才请自己,不禁讶然道:“竟有此事?实不相瞒,我等准备明日凌晨离港,多谢彬重先生告知。”
“在船队抵达朝鲜济州之前,请刘君一定要小心戒备,老朽这有一份安全的航线图,刘君请收好。”
彬重荣说罢,递过来一份折叠起来的绢布,应是绢本,刘俭接过来塞进怀里。这时水煮沸后茶泡好了,银星子端着托盘上前给刘俭上茶,低哼了一声,一脸幸灾乐祸的笑。
“如果你路上出了事,明年也别再来了,我倒很想看看你被松浦家的人抓回来是什么样子。”
刘俭端起白瓷小杯吹了吹气,菜色清新碧绿,浅尝了一口,味道略有些苦,他放下茶杯,笑了笑回道:“你与松浦氏有仇,还是与我有仇?”
“都有!”银星子嫣然一笑,迈着小碎步走开。
刘俭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推说要回去准备,就此向彬重荣告辞,出了大堂,银星子正等在门口,微微蹲身屈膝一礼,面露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上次偷拿了我的东西不还,这可不是做人之道。”
刘俭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把玉梳,咧嘴一笑道:“你说的是这个么?只是意外连徽章一起拿到了,看起来还不错,带回去给小妹用着。”
“什么?”银星子听了一楞,哑然失笑道:“原来你还有个妹妹,既如此就送给你妹妹好了,可不是给你的。”
这不是一样么……刘俭大笑,银星子翻了个白眼,下楼见外面夜色昏暗,叫来两名武士打着灯笼送刘俭回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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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疃河口码头营建一事,宋友明临时交给了丁亘主持,这天一早进了日照县衙,因时辰还早,乔德本已升堂视事,无暇作陪,派人将宋友明带往后堂。
宋友明登堂一看,就见一位须发花白,年约五旬,身着青色鸿鹄补服的老者正独坐在堂上右侧用茶,想必便是新任的盐课司副提举叶季同。
“敢问可是叶提举?末将安东卫右所千户宋友明有礼了!”
“原来是宋千户啊!”叶季同慢吞吞地放下茶盏,端坐着纹丝不动,只是微微颌首,又道:“本官虽受沈宪台举荐调任,可却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据说涛洛、信阳两处盐场已被刘佥事尽行掌握,可有此事?”
不想这位叶提举竟然这么大的架子,好歹自己也是堂堂正五品千户,如今文贵武贱,你不请落坐平等对话也就算了,一开口就居高临下地兴师问罪,岂有此理?
宋友明心中大怒,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咧了咧嘴,哧笑一声反问:“怎么?叶提举这是看不惯此事,另有想法喽?”
“什么另有想法?本官不与你一个粗鄙军户计较,不过事情要说明白。”叶季同被一句顶撞气得不轻,脸色有些不好看,冷冷道:“盐政事关国计民生,亦是朝廷财税之根本,往年此两处盐场年纳课税四万多两,往后也不能低于这个数,否则盐运使司可不答应,你可明白?”
宋友明一怔,心中恍然,这个要求并不算太过份,因为两处盐场往年产盐量也只有十六万斤左右,按批发给盐商的价格二分五厘银子一斤,年纳税银四五万两。
可实际盐场整顿之后,一年产量至少能提升到二十八万斤,且产出的都是精制白盐,批发价就是三分五厘银子一斤,比山东半岛北部诸盐场的批发价还高上五厘银子,年总值可能达到十万两。
扣除两成上缴山东巡抚沈珣,由叶季同代收上缴盐运使司四万两,一年整体上还能净获四万两,当然给叶季同上缴的数目是看情况的,完全看刘俭的心情。
“今后按这个数额上缴没有问题,不过此前发生的案件,想必叶提举已有耳闻,两处盐场库存多被私卖,无甚积蓄,刘佥事加以整顿后,重修煮盐灶台,一律改烧煤球,这成本有所提高,今年应是达不到这个数。”
“此事你们与沈宪台分说,本官不过问。”
“叶提举可真是深明事理,那么……末将可就告辞了!”
此人这副做派,早让宋友明憋了一肚子火,说罢拱了拱手,真就转身步出大堂,甩给叶提举一个潇洒的背影,还巡视什么盐场,你只管收账收银子就好了。
不过想到这些,宋友明也有点理解,估计叶提举上任之前,沈宪台有所交代,这叶提举本以为升官还补了个肥缺,哪知道是来做提线木偶的,心情不好很正常,自己这回也省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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