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堂主回到县城的客栈里,见尧一鸣闷闷不乐坐在桌前,心头腾地窜上一股闷火,“你与金荷是孽缘,现在互不相欠,一了百了!回去后再也别想她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虞羲蕊什么都比她强!”
“想娶虞羲蕊的人不知有多少,你哪里不满意!”
尧一鸣见周叔上了火,闷闷道:“放心吧,都结束了,我不会再来找她。”
“当务之急——回去后怎么对你父王交待,我们要好好商量!”周堂主依然怒气冲冲。
尧一鸣知道他一直在责怪自己把真气传给了金荷,现在境界大跌、战力减弱,这件事确实非常棘手。到床边拿起行李,闷闷道:“走吧,边走边谈。”
周堂主瞪他一眼,不再多言。
两人立即离开客栈,坐上马车,朝城外奔去。
路上又化了妆,粘上假胡须,抹成黑面,如寻常的赶脚客。行了十多日,终于回到厉宗。
尧海刃见两人平平安安回来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怎么过了这么多天?”尧海刃心里不悦,语气中充满责怪。
周堂主道:“你有所不知,救一鸣的那位猎户姓郑,大一鸣十五岁,叫郑刚。郑刚是家中的独子,上有老下有小,家境比较贫困。凤尾黎玉草是给他的发妻冯氏用的。冯氏体内的寒毒非常严重,整日里病恹恹的。”
“我们赶到他家时,没想到郑刚三日前在山里遇了险,从山坡上摔滚下来,摔成重伤,幸被同伴救了回来。郑刚的五脏六腑受伤严重,却没钱医治,每日只服些寻常草药。我们见到他时,他只剩下半条命了。”
尧海刃听着,不禁好奇,“后来怎么样?”
周堂主微微叹口气,“我们虽然有银子,却为时已晚。一鸣见他是家中的顶梁柱,又承他救命之恩,于是想到一个办法,只不过——”
周堂主瞧了瞧尧海刃,面露囧色,欲言又止。
两人是多年的好友,见他的神情,尧海刃隐隐感到不详,立即看向尧一鸣。
尧一鸣沉住气,接口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又见他实在可怜,便给他推功换血,把我体内的真气传给他,给他吊着命,服药医治。”
仿佛一道霹雳迎面劈下,尧海刃惊得睁大眼,张着嘴说不出话。
屋内顿时寂静。
“我——这是我的决定,我这辈子总要自己做一回主。”尧一鸣囧着脸,不敢抬头,硬着头皮说一句。
这句话似当头雷霆,尧海刃浑身一震。
鸣儿提心吊胆潜伏在玄清门五年,好不容易捡条命逃回来,却被冷冬岳栽赃陷害,被当作丧心病狂的卑劣之徒,受世人唾骂。后来又被灵族盯上,被迫在脑中插入银针,直接导致了失忆,没变成痴呆简直是万幸。过些天又要进行换脸,他这张俊美的面孔将永远消失。
鸣儿受了这么多罪,都是听从我的安排,逆来顺受,从不违抗,他从未为自己活着。
我这辈子总要自己做一回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尧海刃,在他心间一遍遍回荡。
一瞬间,尧海刃觉得自己亏欠鸣儿太多太多,怎么都无法弥补。作为父亲,一次次令儿子拿性命去搏,把儿子置于生死险境,太不负责!
“无妨,你做得极对!”尧海刃张开嘴,重重道,“大丈夫应该知恩图报,重情重义,这才是我的儿子!”
尧一鸣与周堂主本以为他会大为光火、大发雷霆,都不敢吭气,没想到他如此开明。
尤其是周堂主,料定他会狠狠斥责自己看管不周。两人早就想好了说辞,尧一鸣会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说自己瞒着周堂主给郑刚推功换血。
此刻,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转过头对视一眼,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
尧海刃神色恳切,继续道:“真气可以修炼回来,但恩人的命只有一次。鸣儿,想不到你如此大仁大义,有担当,我为你感到骄傲!”
尧一鸣终于回过神,咧咧嘴,“谢父王理解。我的境界跌落到了凡灵境第九层盛期。”
尧海刃心内一紧,心疼尧一鸣,却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轻嗯一声,“以后抓紧修炼,总会提升上去。你们回去吧,好好休息几天,过完年进行换脸。”
两人点点头,朝尧海刃施个礼,转身走出房间。
出了门,两人对视一眼,心底都涌出难以抑制的喜悦。想不到尧海刃不但没有雷霆震怒,还如此开明。周堂主心里一遍遍念叨:认识尧兄几十年了,他今天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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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荷变成大美人的消息飞速传遍十里八乡,人人都在谈论这件奇闻。
简直由一只癞蛤蟆变成了白天鹅,天下间竟有这等奇事!
实在匪夷所思!
日子一天天下来,这件奇闻传得越来越广,金荷名声大噪。几乎天天都有人登门造访,尤其是来提亲的,简直踏破了门槛。
一转眼快到除夕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小镇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
这天刚吃完午饭,镇上出名的媒婆苗凤姑领着三人来访。
这三人,两个是彪形大汉,领头的是个白面年轻人,像个书生,但眉宇间透出一股狡黠之气,让人生厌。金千峰见过他几次,他叫侯万里,是县令的小舅子,开着赌坊、当铺,经营着澡堂、丝绸、茶叶铺子,绰号“金猴子”,意为精明狡诈,极会敛财。
金猴子仗着姐夫的势力,在万良县横行霸道,是县城的一霸,不管黑道还是白道都怕他三分。
此刻,金千峰见三人来者不善,心中顿时揪紧。
李秀梅、金荷与金婉萱见这三人不像善类,也紧张起来,不敢吭声。
金猴子色眯眯瞧了瞧金荷,对金千峰拱手施个礼,嬉皮笑脸道:“金里正,多日不见,听闻你女儿待字闺中,我也不废话,特地来提亲!”
这语气,仿佛是多年的老友。
苗凤姑已有五十多岁,穿得花枝招展,笑着接口道:“里正大人,候少爷财大势大,金荷嫁给他肯定有享不尽的福,给你道喜啊!”
金猴子身后的两个壮汉如黑面罗刹一般,震慑满屋,屋内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金千峰朝金沥陀看一眼,两人目光交汇,微微点头,似乎达成了一致。金千峰笑着道:“候少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你也知道,金荷之前嫁过人,先夫刚逝便急冲冲再嫁实在有违礼法!我打算让她为先夫守节三年,三年后再谈婚论嫁。”
金猴子眉头一皱,眼珠一转,又露出一张笑脸,“金里正,我们万良县只是个穷乡僻壤,没人讲究什么三从四德。守孝三年可以理解,却从未听闻什么守节三年。金荷姑娘这么漂亮,所谓夜长梦多,被贼人盯上就麻烦了!”
“是啊,一家有女百家问。里正大人,金荷的名声越来越大,心怀不轨的人到处都是,还是早点嫁了人稳妥。”苗凤姑接口道。
“金里正,我们也算老相识,有些话我就明说了。”金猴子满脸诚恳,似推心置腹,“金荷的先夫送了那么多聘礼,值几万两银子,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得要喷火。你又没有儿子,偌大的家业总要有人守护继承。说得直白点,你就像一块肥肉,不知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金荷只有嫁给我才安全啊!”
苗凤姑立即道:“里正大人,候少爷在我们万良县是首屈一指的,是个大靠山!”
这二人一唱一和,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金千峰一时语塞,想不出对策。
见金千峰不再反驳,似乎动了心,金猴子心内一喜。“我是真心喜欢金荷姑娘,我可以对天发誓,保证让她一辈子享福!”
苗凤姑道:“里正大人,像候少爷这么好的人去哪里找,这真是金荷的福气啊,不知有多少姑娘羡慕呢!”
金千峰笑了笑,冲金猴子施个礼,“我是外来户,十几年前来到金牛镇。你有所不知,按我们家乡的习俗,丈夫去世后,妻子都要为他守节三年,人不能忘了本。这些日子来,我对所有上门求亲的人都是这么讲的。”
这话一出,似乎封住了所有人的口。苗凤姑也愣了愣,想不出话语,咧咧嘴看向金猴子。
金猴子心头不悦,见苗凤姑都束手无策,心底腾地窜上闷火。
“就算有守节三年之说——我们先定亲,怎么样!”金猴子睁大眼,语气发冲,仿佛耗尽了所有的耐性,再也按捺不住。
“先定亲也好!”苗凤姑笑着道,“定了亲便是一家人,以后没人敢来找你们的麻烦。”
金千峰与金沥陀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里闪过一抹绝决,又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狠劲。
“不行!”金千峰决然道,“一切等到三年后再说。”
刹那间,金猴子脸上泛起一层凶光,彻底被这句话激怒,睁大眼恶狠狠道:“金里正,何必这么固执!在万良县没有我办不成的事,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说到这里,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苗凤姑见双方剑拔弩张,赶紧打圆场,冲金猴子摆摆手,“迟早是一家人,不能心急啊。”又对金千峰道:“万事好商量。”
金千峰冷着脸,面无表情,似乎对金猴子的威胁并不惧怕。
金猴子眼珠一转,立即凑起一张笑脸,开口道:“刚才冲动了,实在抱歉,抱歉啊。守节三年可以理解,那我就等三年。”
“这就对啦!”苗凤姑满脸堆笑。
屋里的气氛好像缓和下来。
“我看婉萱姑娘文静可人,惹人喜欢。我向她提亲,怎么样!”金猴子笑呵呵道。
所有人都想不到金猴子突然说出这话,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金婉萱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煞白,眼巴巴看向金千峰,带着哭腔,哀求道:“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