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间断的杀戮在两军交接的锋线上演,晋军阵线严整,所以伤亡略少,叛军轻锐,攻势虽然凶猛,但伤亡却也胜过晋军。
老将军周处在阵中观察着叛军的攻势,羌氐叛军人数众多,自梁山而下铺满了视野。叛军的旗帜略显散乱,毕竟羌氐不过是驱部民成军,既无整训也无军械,这一路席卷到此也不过是经历了些厮杀,缴获了些官军的武具而已。
周处冷静的看着叛军的旌旗变化,他看到敌人后方有两队旌旗缓缓向左右移动,齐军在调度人马。
“嗖”一支竹箭破空而来,
雪亮的剑锋瞬间离鞘,周处拔剑一拨,箭头就转了向,一头扎在地上,箭身尤自颤动不休。
“包抄。”老将冷静的对叛军动向做出判断。
“是否令射士滞迟?”柄勋在一旁问道。
“不必。”老将军沉吟了一阵后回答。
柄勋没有质疑也没有问为什么,他清楚老将军的眼光和判断足以信赖,老将军说不必就一定有不必的道理。
旌旗移动的不算慢,远远看去,旗帜迅速在叛军阵后穿插。在这个移动的过程里,柄勋看到旗帜之间渐渐越来越远,像是扯开的布条一样一点点散布开去。这时他听到老将军周处的声音“果然是乌合之众。”
柄勋心中恍然,周处判断以叛军之乌合必然只能平推直取,分进合击的本领是决然没有的。
果然听到周处下令道:“命令射士狙击那两队人。”
“得令。”柄勋抱拳一礼而去。
柄勋直抵射士的阵地,他大声呼喝传达了命令,“射那两队移动的旌旗!”。校官的喊声里,晋军的射士将一波波箭雨洒向了叛军阵后正在穿插的两队人马。
周处密切的观察着箭矢覆盖的效果,两轮箭矢过后,两队移动旌旗已经明显的进退失据,周处冷静的等待后续走势。
很快第三轮箭矢掠过阵前洒向了阵后旌旗处,然后周处就看到向着两侧穿插包抄的旌旗转向了,旌旗的方向由两侧变成了直向阵前。
任回大骂:“猪猡!你们都是猪!”
任回乃是天水氐人,这一次羌氐掀起大乱,任回以氐人大族出身,复添勇武过人而被一路推举为帅,如今见在大梁皇帝齐万年麾下任荡寇将军一职。
梁军兵多,晋军兵少,故而齐万年打算派遣两路人马包抄两翼,他点了任回的将,任回奉命率领五百步卒迂回右翼。
然而梁军本不过是一群活不下去的羌氐部民成军,短短数月间还不足以让这支队伍变得训练有素,而任回也并未在这数月间掌握驭兵之法。
任回指挥着他的五百人直接在梁军密集的大阵中穿过,于是不同序列的人马混杂在一起,任回的人不断掉队,他所经过的友军阵线也被搅的乱作一团。
“别挡道!”“让开!”“给我们让个路!”“你们挡着道了!”
士兵的推搡和叫嚷不绝,并没有上峰将校协调齐军的大阵为移动的人马让出通行的通道,列阵待命的士兵也并非散开阵型的散列。
当任回的五百士卒冲出阵地的时候,他的队伍已经散成一盘散沙。这就这个时候,晋军的箭矢如约而来。
“啊!”“呀!”“哇!”惨叫此起彼伏,薄甲轻兵的羌氐叛军对于官军箭矢洗礼毫无准备,而且无从抵挡。
“快,冲呀!”,“冲上去,冲上去!”,“冲上过去,不能在这里当靶子!”士卒乱哄哄的喊叫,中箭的捂着伤口在喊叫,没中箭的嚷嚷着不想被官军的箭矢来上一下子。
荡寇将军任回驱使人马全速前进,他不想在箭矢的洗礼下整顿阵列,但这很快被证明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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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箭矢压力下的士兵变得暴躁而难以忍耐,阵型散的一簇簇的,任回再也无法有效的统御士兵,一部分脱队的士兵开始小股的向着阵前行动,并且这一趋势不断蔓延。
当任回的一小半士兵已经直接赶赴战场,任回发现再执行迂回已经没有意义,他不得已率领剩下的半数士卒也直扑战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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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夏侯雄说,他看到叛军身后旌旗晃动,那是叛军的后续人马。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宫胜说,他也看见旌旗在迅速接近,不过这并不可怕,每一个叛军援兵杀到第一线的条件都是也只是第一线有一个叛军战死而已。
“这些羌匪、氐匪,他们怎么就不肯老老实实的当顺民呢!非要朝廷派我们杀他们的头!”高勇痛骂,他痛恨这些贱民居然敢于反抗朝廷,下等人生来就是下等人,怎么可以反抗?他们这是大逆不道!他们活该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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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处也看到了叛军两路人马的动向,他如沉水的脸上并不见喜色,局势并没本质变化,叛军固然是乌合之众,但这只乌合之众就是堆人命也堆死了自己这支孤军。
“希望匪首齐万年顾忌梁王吧。。。”老将军心里面叹着气,只能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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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
齐万年在梁山上狠狠的痛骂,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手下是乌合之众,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抱以期望,这只乌合而成的人马就是他齐万年安身立命的根本。
折冲将军上官晶说:“陛下息怒,任将军勇武过人,以陷阵为长处,他既然已经接敌,我们不妨静候佳音。”
“勇武过人那就是不擅长统兵?上官晶你打的一手好样的小报告,哼。”任臧听到上官晶的一番话后心中痛骂,不过因为自家兄长的确打的难看,任臧此时是绝不敢出头去申辩的。
齐万年对手下的这小动作心知肚明,起兵以来他们玩出的爱恨情仇不少,只要不影响大梁的事业就不用管。他看了眼厮杀中的两军,又放眼看向河对岸的梁王司马彤大阵。
司马彤你不敢过河!你一定会借我的手来杀周处!齐万年心中低吼,他笃定梁王司马彤决不会渡河援救周处。
长安近在咫尺,只要攻下长安锁闭潼关,他齐万年就是真正的一国之君,他的大梁就算是站稳了。
但是这样的一只乌合之众真的可以夺取长安吗?齐万年心里没有把握。他带到这里的兵马有七万,这已经是他能够聚集的最大兵力了。然而仅仅河对面的官军精锐就有五万之众,他们的后援更是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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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河之隔的对岸,那是大晋如林的旌旗。
一排排一列列甲士早已整装完毕,射士调弦,甲士扎好甲,锐士检查武器,骑士固定马鞍,但自早晨前锋过河与叛军接战以来,时至午时,天已过半,大军一步未动。
大阵之中,西戎校尉解系焦急的再一次进言,他向大军统帅征西将军梁王司马彤和安西将军夏侯骏施礼,然后说道:“王爷,此时叛军已经与我军前锋交战半日,所谓久战力竭,此时我军渡河叛军必然无力阻止,我军一旦渡河与周将军合兵一处,叛贼势必难以抵挡,平定反贼的功业就在眼前,王爷机不可失啊。”
梁王司马彤一身戎装,半身鳞甲配红缨盔。司马彤看了解系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说:“少连何必如此,叛军士气正盛,还不是大军渡河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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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国大事,确实不可以操之过急,还是稳重为上策。”说话的是安西将军夏侯骏,夏侯骏是曹魏时飞将军夏侯渊的孙子,不过这位老人家没有传承祖父的勇武,而是以工于文采而闻名。
“还是长容知我,哈哈哈。”听了夏侯骏的话,司马彤一阵笑,其中得意旁人自然听的出来。
“将军此言差矣,此时周将军所部前锋仍然据守不动,有周将军所部在,大军渡河才能安然,一旦周将军败北,则叛军尽据河岸,我军如何渡河?岂不正是被半渡击之。”解系却是不肯放弃,他还要尽力为对岸奋战的将士争一条命来。
“解校尉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安西将军夏侯骏说着向梁王司马彤一拱手,“王爷不肯冒险渡河恰恰是顾虑到叛贼以周将军所部为诱饵,诱使我大军渡河。待我大军渡河之际,他们才好半渡而击,将我军一举击溃。王爷深谋远虑,识破了叛贼的伎俩,所以才要按兵不动。”
梁王脸上维持着笑容不变看着解系。解系看梁王,又看夏侯骏,终究是一咬牙再次冲着安西将军夏侯骏开口:“将军,周将军前锋不过五千,且军械不完,叛贼十万围攻周将军已经半日,如果此时不发兵,恐怕我大晋五千忠勇士卒就要全军覆没,难道将军您要看着这五千将士被叛贼斩尽杀绝吗!”
说完解系一揖到地,不再抬头。现场的气氛为之一静,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梁王司马彤的脸色变得难看,西戎校尉解系对着夏侯骏说的这一番话,谁都明白是说给自己听的。
和周处有仇的是自己,驱周处作战的是自己,按兵不动的也是自己。解少连你这是要逼本王的宫呀!
司马彤保持着脸上的淡淡笑容不变,他压住心中翻腾的怒气缓缓的开口:“少连不必如此,两军交战不是争一时之胜负,周处打不赢还是可以退回来的。”
渡河时的舟楫早就以运载后续大军的名义撤过河了。至于跨河的浮桥?司马彤就没想过派人去搭建。此时周处所部五千就是想撤回来也只能靠泅水,诸将对此心知肚明。周处就不可能撤的回来,而且就算他真的撤回来了,梁王司马彤还有一个弃军潜逃的罪名等着他呢。
夏侯骏接着司马彤的话往下说:“解校尉,王爷总揽全局,站得高看得远,你就不要拘泥于眼前的小格局了。”
解少连呀,你何必如此呢,这样顶撞司马彤又有什么用?平白得罪人,救得了周处吗?周处当真可救,老夫难道不会开口作这个顺水人情?实在是司马彤铁了心要周处死呀。。。安西将军夏侯骏脸上全是笑容,心里却也不是滋味,眼看着五千国家战士覆灭在眼前,手握大军却只能作壁上观,谁让他不姓司马呢。
“王爷、将军,”开口的是荡寇将军索靖,索靖分别向司马彤和夏侯骏二人施礼,然后说道:“两军争锋气势强弱至关重要,如今我国朝大军前锋深陷敌阵,如若战败覆灭,必然挫动大军士气,贼寇本就势大,若我军士气动摇就更难平定叛贼了。”
说完这些话后,索靖拱手而立不再言语。索靖年近花甲,因为距敌阵尚远,他没有带盔,一头斑白了大半的头发黑白交错,其实他头上交错不是岁月,是岁月里的是非。
夏侯骏听完索靖的话暗中抚掌,“还是索幼安老成,只是在大局上着眼,也不提是不是接应周处的事情,但话里的意思表达的明白,就看司马彤如何决断了。。。”
司马彤看了看不语的索靖说:“前锋若败不过小挫锐气,我中军若败可就不是小挫了,所以渡河冒险这种做法太草率了,我军据守河岸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等着叛贼自投罗网才是上策。”
征西将军司马彤终究是不肯饶过周处,哪怕用国家的五千战士陪葬也在所不惜。猎猎的风呼啸,气氛再一次凝固,没有人还觉得对岸的那些还在天真的奋战的将士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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