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萧萧瑟瑟。
清冷的小镇,一行人狼狈走来。
“这不是青城派的人吗?怎么如此狼狈?看样子受伤了啊!”
“可不是青城派嘛,瞧那个中年人,那是青城派的掌门!嘶,我记得他们一行二十人,怎么就这几个了?难道是被人伏击了?”
“听说他们入山采宝,看样子是没成。”
“若是成了,他们也不会如此狼狈!啧啧,老子说的好啊,‘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山中有宝,可不止他们青城派知晓,各方云动,可都盯得紧哪!”
“哟,兄台这是知道内幕啊!”
“内幕?什么内幕?开玩笑,哈哈哈哈!”
青城派一行人冒雨进入小镇,狼狈不堪,心里也憋着火,耳边的闲言碎语,对他们而言更如雪上加霜,如刀子般刺入他们的内心。他们黑着脸进入一家客栈。
“掌门,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闭嘴!”
青城派掌门坐在桌前,胸口隐隐作疼。昨夜那一掌击中膻中,至今真气依然散乱跳动。他捂着胸口,面色阴沉,眸光冷厉,盯着窗外的飞雨。是啊,现在怎么办?不但宝物未能获取,更是名声在外,此行真是鸡飞蛋打!其余人站在一旁,面色惴惴。低声一叹,青城派掌门道,“小乙,你去联系一下峨眉,看看她们现在在做什么?”
被称为小乙的年轻人微微一愣,立即拱手道,“弟子这就前去。”
那小乙离开后,青城派掌门坐了下来,道,“你们去休息吧!”
“弟子告退!”
天色阴暗,阴雨连绵,入秋之后的天气一直如此,仿佛苍天怒气未消,在折磨着地面上的生灵。青城派掌门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忽然噗的一声,连茶水带黑血喷了出来。乌黑的血液洒落在木板上,看上去无比触目。
“可恶的小贼!”
他攥紧拳头死死地摁在膝盖上,一张脸几乎扭曲在一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若是不杀了你,我君步行誓不为人!”
面色时而苍白时而暗沉,一道道光岚在他面颊上流溢。他深吸口气,压下胸口里窜起的气流。青城派的内功法诀自然有其精妙之处,他按照法诀运转气息,一周天之后,面色竟然好了许多,胸口的闷痛也减弱不少。他长吁口气,幸好脏腑未受损,不然要恢复可就难了。
推窗而望,小镇朦胧在言语之中,一条条街道湿漉漉的,少见人的身影。四下里一片冷清,萧瑟淡漠,如人的脸孔。小镇不大,街市也不繁华,街道上满是泥水和牲畜留下的粪便。空气虽然清冷,却也弥漫着那泥土和粪便的气息。
马车晃晃而来,铃铛叮铃作响。青城派掌门凝望着远处,眉头深深蹙在一起。
这时候门被敲响,他回头瞥了一眼,淡淡的道,“进来。”
来人是个瘦长身形的年轻人,面白无须,干净利落。
青城派掌门眉头一挑,道,“你是何人?”
那人合上门,负手走了过来,面带淡漠的笑意。
“青城掌门君步行,在下绝影吴天。”
“绝影?”
“没错,绝影。”
“你找我何事?”
“想跟君掌门谈笔买卖?”
那年轻人已是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上一杯茶。青城掌门眸光冷厉,如刀锋一般盯着他。
“什么买卖?”
“君掌门何不坐下来谈?”
青城掌门深吸口气,坐了下来,紧紧盯着对方。他道,“我听说绝影已经没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道,“绝影门庭可以没,但只要人还在,绝影便还在。”
“你们是刺客,”青城掌门道。“跟我青城派有什么交易可谈?”
“哈,”年轻人笑道。“君掌门这就短视了!若是放在以前,我们自然没有什么可谈,可现在嘛!”
“现在又怎么样?”
“形势变了啊!”
青城掌门瞳孔微微一缩,所谓形势变了他自然理解是什么意思,也正是如此,才让他有些惊慌起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
“别担心,我此来并无恶意。”
“你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入我绝影,成就君掌门的剑道。”
青城掌门望着年轻人,暗自里倒吸一口凉气。年轻人神色平静,只是喝着已经凉了的茶水。年轻人肤色苍白,看上去就像一个少有出门的人,姿态笔挺,又似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人。
“我若是不同意呢?”青城掌门压低声音道。
年轻人笑了起来,站起身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君掌门不同意,我便去找下家,总会有人同意的。”
“至少名门正派不会同意。”青城掌门道。
“是吗?”年轻人嘴角翘起,冷笑着。
青城掌门心里咯噔一声,道,“你还找过谁?”
年轻人没有回答,而是道,“听闻峨眉与华山龃龉,彼此已是面和心不和,若是我给峨眉送上大礼,或许峨眉与我绝影,能建立友善的关系。”
青城掌门心中慌乱起来,眸光闪烁着。他站起身,双手搓了一下,道,“你能给我什么?”
年轻男子回头,道,“灵石要吗?”
“多少?”
“一千块,可以让你筑基。”
“有没有功法?”
年轻男子眉头一挑,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道,“我给你,你能用吗?”
暮色沉沉,烟雨如丝。
小乙敲响房门,独坐在屋内的青城掌门许久才回过神。
“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身湿漉漉的小乙走了进来。屋子昏暗,气氛森冷,让小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掌门!”
“回来了?峨眉那边怎么说?”
“只有巧巧姑娘在,其他人都出去了。”
“哦?没说出去做什么吗?”
“弟子百般打听,才敲出点东西来,说是与华山有关。”
“两派这是杠上了啊!你去休息吧,另外让小二温壶酒上来。”
“是,掌门!”
青城掌门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昏暗中面色显得凝重,眸光瑟瑟似乎还在犹豫。他的腿上放着一张地图,是那个年轻男子留下的。地图正上方写着:东海玄梯,青云宫阙。地图很清晰,仿佛不是对东海的描摹,反而是对某个皇家宫苑的描摹。在地图的正中央,赫然是一座坟墓,坟墓上有墓碑,却没有文字。
那年轻男子走时对他说,“这是一处秘境,东海之事便是因该秘境出现引发的,如今惹得无数势力聚集,形势错杂。你们联盟已有多个门派前往,怕也是为了夺取天机缘分。我绝影所求不多,只是希望你利用联盟的身份将此古墓破开,别的无需你插手,至于你们能在此种得到多少宝物机缘,我们也不管。事成之后,我们再给你灵石五千。”
地图飘然落在地上,一股寒风从半开的窗户溜了进来。
寒意凛然,有如严冬。
酒杯送上来,他一连喝了半壶,身子稍微暖和起来,他才起身打开那年轻男子所送的灵石。一千灵石,品相很好,无丝毫杂质。他拿起一块捏在手中,能感觉到那灵气的流动。
“如此也好,借力打力,或许能为我青城一脉夺取一份机缘也未为可知!”
啪的一声,灵石碎裂,掌心一抹凉意,瞬间直通脏腑。
陌路蜿蜒,衰草黄烟,萧瑟无边。
“掌门!”
“可发现华山贼子的踪迹?”
“他们在前方十里之外,已在茶寮歇脚。”
“带队的是谁?”
“是花子月的大弟子欧阳海。”
“好,好的很。加速赶路!”
一群人纵马疾驰,刹那已在远处。蒙蒙秋雨,浸染着每一寸大地。那草木,却是萧瑟的仿佛要枯萎。寒鸦孤凄,羽翼寒酸,眸光冷幽幽的望着这大地的凄寂。振翼而起,几匹快马电闪一般掠过,溅起无数的泥浆,落在那草地上。
茶寮不大,却是聚集了不少人。茶寮隔壁就是马棚,有二十余匹骏马啃食着草料。烟雾袅绕,茶寮内的人各自闲聊。
“武当派出了剑道一脉,声势浩大,大有势在必行的气势。而少林也是派出了三十六房的刀房,名义上是外出巡视,但却是奔着东海而去。”
“除了武当少林,崆峒、云霄、恒山、蜀山等各门派,也派出了不俗的力量前往东海。”
“他们去了多日,远比我们动身要快。”
“对了,师傅不知去了哪里?”
“师傅自有其安排,我们做弟子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我所担心的是峨眉的一群疯婆子,她们如幽魂一般徘徊在侧,却是盯着我们,大有与我们火并的意思。师傅不露面,想来是暗中给其震慑。”
“峨眉这是疯了吧?我们同气连枝攻守同盟,怎么要针对我们?”
“谁知道呢?说不准是想男人想的!”
“哈哈哈哈!”
砰!
茶寮的立柱突然断裂,一抹寒光瞬间在昏暗的茶寮内绽开。
“小心!”
“是峨眉的疯婆子!”
咔擦,又一根立柱被寒光斩断,茶寮轰隆隆倒塌下来。有人从里面飞奔而出,却被寒光挡了回去。
“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是华山弟子,峨眉的诸位师姐妹这是什么意思?”
火光掠起,半塌的茶寮旋即火光熊熊。里面的人叫喊起来,有人耐不住飞了出来,却在半空被斩为两半。
“怎么办?”
“她们是想活活烧死我们!这群恶毒的臭娘们!”
“拼了!”
“拼了!”
刹那间,烟雨中,寒光骤起,匹练铺展,将一道道身影斩落在火光中。惨叫,咒骂,哀求,呜咽,络绎而起,在萧瑟的天地间飘荡。但是,围在四周的一群女人却是面色冷峻,凶神恶煞毫无怜悯之情。而那烈火却是疯狂起来,发出恶鬼一般的吼声。
马棚里的骏马挣脱缰绳,长啸着朝远处飞奔而去。
“掌门,没有活口!”
峨眉掌门冷冷注视着那熊熊烈焰,道,“小心花子月那阴险小人,虽有人不可轻视。”
“是。”
“既然他不愿意现身,那便让他在暗处待着,我们走!”
坐骑嘶鸣,马蹄声声,敲击着沉沉的大地。一群人来的快,去的更快,旋即如风一般的消失在东面的烟雨中。一个独行的人缓缓走了过来。蓑衣在身,斗笠压着半边面孔,阴郁的脸上满是冰冷的颜色。他瞥了一眼那火焰,默默的从面前走过。
这时候,一骑飞奔而来,在化为烈焰的茶寮前停了下来。这人赫然便是花子月。见着燃烧的茶寮,他一张脸已是扭曲在一起,眸光如毒蛇一般的阴狠。
“峨眉,疯婆子,这是真要与我华山不死不休啊!好,好的很,好的很!你杀的痛快,那也休怪我花子月手下无情。”
策马狂奔,旋风一般从那年轻人的身侧掠过。
花子月瞥了一眼那年轻人,眉头微微一挑,却不再留意,只是策马朝东面驰去。
年轻人在泥水中行走,如天地间的孤魂,萧萧风雨,拍打在他瘦长的身上,即便有蓑衣斗笠,也不能阻挡那雨水的侵袭。他浑身湿冷,却浑不在意,一口酒,一段路,便在无声中延展。暮色四合,天地凄凄,寒鸦凄鸣。
一顶轿子,在轿夫那轻快的脚步下,轻轻晃动着。
轿内的人掀开帘子,望着在路上行走的年轻人。
“这位兄台是去哪?为何冒雨赶路?”
那年轻人抬起头,冷冷的目光落在轿中人脸上。俊秀的脸庞,苍白细腻,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轿内的热气不断涌出来,而四名轿夫却是已浑身湿透。轿夫放缓了速度。
仇九停了下来,眸光猛然一凝,射出一抹杀意。
那轿内男子面色骤变,连忙道,“我可没有恶意!若是有所打扰,抱歉,抱歉!”
“去哪?”仇九冷声道。
“东、东海!”
轿子落了下来,仇九钻了进去,在男子的面前坐下。
轿夫身影一晃,竟然变成了四只鹏鸟,驮着轿子飞上虚空。
坐在仇九面前的男子明显很是畏惧仇九,此时面色难看,眸光有些发毛,仿佛生怕仇九一时发怒拔剑而起。男子将面前的酒食推倒仇九面前。
“区区酒食,还望笑纳。”
仇九瞥了一眼面前的酒食,伸手抓起一瓶酒,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那男子暗自吁了口气,内心的紧张与担忧才有所缓解。轿内温暖,有一方炉子在长案右侧,释放着热意,也弥漫着芳香。
“去东海干什么?”
“没、只是听闻那边热闹,就想去瞅瞅。”
“是想挑起纷争吧!”
“哪、哪里!别误会,我、我真的只是去看看热闹!更何况,各大门派有头脸的人都去了,我无名小卒一个,能挑起什么纷争!”
“莫忘了你的身份,这凡间,到底还是人的凡间。”
男子浑身一颤,连忙道,“是,我知错了!”
仇九靠在厢壁上,双目闭合,一张脸孔苍白郁郁,显得疲惫不堪。
男子偷偷注视着他,仇九身上的水便无声的落在那铺着织锦的厢底。男子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撩开帘子,望着那群山万壑,在百丈之下绵延。细雨霏霏,寒风呼啸。鹏鸟振翼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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