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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守礼非礼

    公元前589年秋,郤克率领晋军凯旋而归,晋国都城绛城喜气洋洋,根据晋景公的布置,城内许多百姓纷纷在城门口阵队欢迎子弟兵凯旋归来。

    在欢迎晋军归来的人群中,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儿子,正是前晋国中军元帅士会。士会等啊等,数万大军全部入了城,最后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上军佐士燮。

    士会的眼泪一下子便来了,他叫着士燮的名迎了上去。士燮见是父亲,赶紧从战车上跳下来,小跑过来,跪在父亲面前。士会举起手杖轻轻在士燮头上点了一下,用生气的语气骂道:“你可知道我在这里等着你的归来有多焦急吗?为何要落在队伍最后?你想把我急死吗?”

    士燮一边向父亲行跪礼,一边答说:“让父亲大人焦急,儿子不孝。儿子考虑到大军得胜回来,国人必然夹道欢迎,军队最前面的就一定会得到更多的关注。儿子不是主帅,不能急着享受荣誉,故不能走在前头。儿子谨遵父亲一贯来的教诲,低调行事,所以就落在队伍最后了。”

    士会把儿子士燮扶起来,紧紧抱住他道:“我儿如此谦让,看来我是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这是一个细节,从中我们发现士氏族长士会的谦虚谨慎真的是到了极致,士燮作为他的儿子,显然传承了父亲的这个优点。三年前,士会为了让郤克一展雄心壮志,把中军元帅之位让给了郤克,自己则告老还乡,儿子士燮也因此进入晋国六卿班子。

    士会知道,对晋国卿大夫来讲,最大的危险并非是齐国,也并非是楚国,或者是什么戎狄,而是来自内部的血淋淋的权力斗争。唯有处事为人低调谦恭,谨慎小心才能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保全自己。

    所以一直以来他非常担心士燮,有一次士燮下朝回家已经很晚了,士会问他:“今天回来怎么这么晚啊?”

    士燮洋洋得意答道:“今天秦国来使,使者知识渊博,他在见国君时讲了一些远古时代的事,结果朝中大臣没有一个人知道。您儿子正好知道这些典故,便解释了一遍。后来,秦使又讲了两件事,儿子都知道,他讲一个,儿子便解释一个,秦使都很赞叹儿子知识渊博,故下朝晚了。”

    士燮满以为父亲会很高兴,谁料士会大怒,抡起手杖夹头夹脑朝士燮打去,一下便打断了士燮玄冠上的簪子,一边打,一边骂道:

    “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啊,咱晋国人材济济,哪有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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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臣不知道的典故啊,他们是要把机会让给年长者啊。你年纪轻轻,凭着父亲的功劳进入六卿班子,却如此炫耀,抢他人风头,如果不是我还活着,你此时已经惹上大麻烦了知道不?”

    所以此时见儿子士燮已经能够真正做到了谦虚谨慎,对荣誉也不争不抢,士会怎么不放心呢?

    其实,作为曾经的中军元帅士会的这种谦虚谨慎作风,不但成了他的家教,也感染了当时的晋国六卿班子成员。这次晋军大胜凯旋,晋景公非常高兴。在朝堂上,晋景公高度表扬了郤克:“各位爱卿,此次大败齐师,元帅居功至伟,寡人当重重有赏!”

    满朝文武一片喝彩。郤克出列了,他行了君臣之礼后道:“主公,此次之所以能够取胜,首先靠的是主公您的威德和平时的教诲,再是将士们英勇作战,要说功劳,士燮、栾书、韩厥、解扬等大夫们的功劳才是最大的,臣只是尽力履职,哪里敢说有何功劳啊。”

    晋景公听后非常高兴。他对中军佐士燮道:“爱卿啊,元帅说你立了大功,寡人很高兴啊。”

    士燮谦让道:“主公,正如元帅所说,这都是主公教诲有方,将士奋力拼搏的结果,臣只是严格遵从荀庚将军的命令,要求臣严格按照元帅的指挥,这才取得战争胜利,臣何功之有啊?”

    荀庚就是晋国先中军元帅荀林父的儿子,如今是上军将。这次鞍地之战,荀庚根本没参加,但上军佐士燮作为荀庚的副手,在这里还是把功劳加到了荀庚头上,令荀庚听后是非常满意。而士燮这番谦词,更令晋景公高兴,是啊,自己的爱卿们如此谦让,晋国还有何忧?

    然后晋景公再公开表扬了栾书,栾书答谢道:“主公,这都是主公的功劳啊,要说臣等有些微末之功,那也是元帅的领导和士燮的直接指挥有方,再加上将士不惜命才得胜,臣不敢言功啊。”

    栾书是下军将,这次出征,晋国六卿就出了中军帅郤克、上军佐士燮和下军将栾书,从六卿排名次序上讲,栾书在士燮之下,所以他说了士燮的直接指挥有方。

    晋国取得了一场大胜,可谓是泄了八年前在泌之战中败给楚国的一口恶气。晋国上下欢欣鼓舞,尤其是指挥这次作战的晋国三位帅佐的互相谦让表现,给晋军极大的鼓舞。

    晋国公卿大夫们如此有礼,但晋景公却要搞一出非礼来了。晋景公也算是一位好大喜功的国君,论功行赏完毕,他就派了任务给大夫贡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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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烦请爱卿去朝见天子吧,就说蒙天子鸿福,晋国在讨伐齐国战争中取得大胜,前来献捷。”

    前面我们讲过,献捷,就是向天子报告战争胜利并献给天子战利品,如奴隶俘虏财物战车等等。往往这是一个肥差,巩朔兴冲冲出差去了,但没想到,通报后,天子周定王派了单襄公来见巩朔,表示天子不愿接见。

    单襄公正色对巩朔道:“蛮夷戎狄,不用王命,沉溺酒色,毁坏法度,因此天子命令诸侯讨伐,得胜归来才有献捷一说。献捷,天子亲自受捷并且予以慰劳,这是为了惩罚不敬,奖励有功。

    但是,同姓兄弟之国,异姓甥舅之国,如果出现败坏礼制之事,诸侯奉王命讨伐,得胜不需献捷,向天子报告即可。这正是天子倡导的要尊敬亲近、禁止淫邪。但齐国是甥舅之国,是先太师姜子牙尚之后,难道齐国真的已经成了蛮夷戎狄之国了吗?或者说,齐国放纵私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

    如今叔父取得伐齐之战胜利,天子虽然很欣慰,但叔父应该至少派一名由天子任命的卿大夫来向天子报告,这才是符合礼制的。如今叔父派了您巩朔前来,巩朔并非天子任命的卿大夫,献捷又违背先王的规矩。天子哪敢废弃先王的规矩而接受呢?”

    巩朔羞惭不能答。周定王呢,其实他派单襄公对巩朔说那一通话,内心也是纠结的。天子礼仪不能废弃,周定王断不能接受献齐捷,所以他在明面上要把道理对朔讲清楚,这是天子之威仪。

    但周定王心里更是清楚,晋楚泌地之战后,如今天下诸侯基本都依附楚国去了,只有晋国是始终如一把自己当天子。这次晋景公派巩朔前来献捷,虽有违礼仪,但说到底是尊重王室。

    自己这一顿说辞下去,不知道晋国人会怎么想,所以周定王必须向晋国使者巩朔表达足够的善意。

    如何表达呢?周定王事后安排了隆重的接待,在技术上作了些处理。根据巩朔级别,依礼制将晋国赴王室献捷一事,弄成诸侯取胜派大夫前来报喜,既非献捷亦非报告,只是一个普通的报喜。

    然后,周定王亲自宴请巩朔,赠送巩朔礼物,派人叮嘱巩朔道:“天子赏赐大夫礼物这是不合礼数的,请大夫悄悄接受即可,回去不要声张,以免被史官记录。”

    得,这就是天子之礼数,但巩朔哪敢不向晋景公汇报?所以周定王最后的担忧还是成了现实:违规赏赐礼物给诸侯国大夫被史书记录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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