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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残缺

    将卓御风的这番话揣摩许久,沈醉的神情显得有些微妙,随后压低了声音:“这应该是你的一家之言吧,除了你,我可没有听别人说过决定与决策之间还有这样的分别。”

    卓御风毫不避讳,而是大方地笑了笑:“一家之言又并非歪理邪说,只是相信的人比较少而已。但你我二人既然能在此处把酒尽欢,想来你应该是愿意相信我的,对吧,沈兄?”

    “不对啊!”沈醉的口中忽然发出惊呼声。

    卓御风缓缓问道:“有何不对之处?”

    沈醉咳嗽了几声,接着道:“不是说你对决策的定义不对,只是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觉得很不对劲!倘若世上真有弃天神璧这种宝物存在,你又知道它的名字与来历,那么你的计划之中,应该也包含将它夺来,为你再造肉身的想法!当这个想法在你的脑海中成形,你会很快采取具体的行动,而非继续占据他人的躯体,坐视着高显圣因之死而复生,鼓动北齐残部,搅动风云!”

    听到这里,卓御风忍不住笑道:“沈兄,你好像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沈醉沉声道:“那倒未必,只不过我也不想看着你朝着我无法理解的样子越走越远。”

    卓御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不妨再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沈醉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连忙问道:“是什么事情?”

    卓御风手中折扇陡然一合,认真道:“想要彻底激发弃天神璧的能力,需要一把特定的钥匙,而我的手里恰好拥有它。但我生性豁达,并不想将之独吞,所以我将它扔了,等待有缘人前去寻获。随着高显圣死而复生,我又特地散发出了一些消息,将这把钥匙的藏身之处告知给了风雨楼的线人。”

    “阴险的家伙……”

    这次沈醉不再是一副后知后觉的状态,反倒是对卓御风的弦外之意有所领会,嘴里嘀咕念叨着并非褒义的词语,看向卓御风的眼神也是显得有些怪异。

    相比之下,卓御风倒是神色如常,不紧不慢道:“我这不是在耐心给你解释吗?怎么我又突然成了阴险的家伙了?”

    “你既然知道弃天神璧的存在,又知道弃天神璧的能力,手里更是掌握着一把可以将这种宝物的力量彻底激发出来的钥匙,却不好好将之保管,而是故意扔出去,使其散落于江湖之中,岂非让原本就暗潮涌动的江湖,更加难以太平?如今的天下,传统武道的影响力已经很低了,你真的连最后一方净土都不给它留?”

    在卓御风还没有开口回应沈醉的提问时,这位酒王阁阁主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继续念叨起来:“心思如此,已经不是阴险二字能够形容的了,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其心可诛!”

    “行了,不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这要让不明事理的旁人看见,指不定以为你沈阁主多清高呢?可事实上,你又能光明磊落到哪里去?”卓御风其实并未生气,只是有些看不惯沈醉像是突然急于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所以话音之中夹杂了一些讽意。

    彼时夜已更深。

    寒风刺骨,酒不再温。

    只是有人的心还在跳动,有人的血还在流淌。

    沈醉固然不会觉得自己体内流淌着的还是少年热血,但关于此事,他仍旧是觉得卓御风做的不太地道。

    但在他将要继续出声前,卓御风已先一步对他说道:“话又说回来了,我只是说有一把钥匙可以彻底激发弃天神璧的能力,可没有说它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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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是一把钥匙。这只是一种比喻,并没有那么具象化的体现。而即便它真的成了有形之物,你又如何能够肯定,会是坚守传统武道的江湖客将之截获?”

    沈醉冷哼道:“我虽不能肯定此事,却可以肯定另外一件事情。”

    卓御风道:“愿闻其详。”

    沈醉道:“高显圣既然还活着,那么之前对他信奉如神明的北齐残部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即便没有北齐皇族的加入,他们高举反旗也是早晚的事情。而这些竖立反旗的身影之中,必然少不了一个叫高剑飞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卓御风的脸上并无疑惑之色,因为他对于“高剑飞”三字同样不曾感到陌生。

    接着他面色平静道:“你说的是昔年北齐左武卫大将军,号称一剑震风雷的高剑飞?”

    沈醉撇了撇嘴:“你连高显圣的死而复生都能算到,并且早已经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么你对于高显圣的心腹应该也是相当熟悉,又何必明知故问?”

    卓御风道:“不是我明知故问,而是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并不在少数,为了稳妥起见,我不得不谨慎一些。”

    沈醉的面部肌肉陡然抽搐起来:“那你就是多此一举,除了这位北齐左武卫大将军,其他叫作高剑飞的人,能够进入你的法眼,加入你的计划吗?”

    卓御风笑道:“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归根结底,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他可以叫高剑飞,你也可以叫高剑飞,甚至我同样可以叫高剑飞。但如此一来,变化的多半只是姓名,而非身份,更非肩上要承担的使命与责任。所以纠结名字,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真正有意义的是,一个人拿掉自己的名字之后,还能剩下些什么?”

    沈醉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卓御风忽而指了指天上那轮残缺的月。

    他的指骨本就修长,又有皎洁月光映照,像是融入一种天然的修饰,看上去更具美感。

    一缕真元接着在他的指尖涌动。

    虽无形无色,无相无味,但其动静之势却好似星河倒转,合于天地自然!

    此时此刻,他看上去实在不像要与天道对抗的疯魔,而像是即将飞升上界的谪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足够令许多妙龄女子神魂颠倒。

    当一个人的气质上升到极高的层次,他散发出的魅力,往往是超越皮相与骨相的。

    有些人生而俊美,偏偏美不自知。

    但卓御风从来都不乏这种自知之明。

    他也不会去试图掩盖自己身上的优势,来换取旁人一句“谦逊优雅”的称赞,由始至终,他信奉的就只有一个准则。

    那就是自己身上藏着什么样的光,就要尽可能地将之发掘,若仅有一点,便将点点汇聚成线,若仅有一线,便将线线汇聚成面。

    如此往复循环,年深日久,人对于自我的认知会更加清晰,对于天地的认知也会更加深刻!

    他曾经走到了这一步。

    那时的他,无需再费尽心思找寻别人身上的光芒,因为他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不可或缺的光。

    这一度是种荣誉与享受。

    直到他发现自己这束光,无法照耀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也无法横亘古今之间的每一道时空,才陡然明白什么是无奈,什么是残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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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的月恰好也是残缺的。

    无论卓御风的指尖真元如何与天上月光互相映照,都没有改变这种残缺,让其变得圆满。

    散发谪仙气质的他理所当然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看到这一幕,加上听到这一声感叹,虽然不知道卓御风为何要突然做出这般举动,沈醉也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接着他顺手拿起桌上酒杯,小酌几口之后,觉得有些不过瘾,于是将附近的一整坛酒拿起,仰天对月,猛灌了一阵,直到感觉坛中酒水也所剩无几,他才舒展了一下腰肢,打了一个饱嗝,不再继续豪饮。

    从坐姿改为站姿,长身立于月下的卓御风很快听到沈醉念叨起之前已经说过的一句话。

    “还好我是个男人……”

    沈醉的脸色不再涨红,但他身上原本已经逐渐散去的酒劲却仿佛在这一刻卷土重来。

    卓御风听到了他的话,却也只是用眼角余光一瞥,没有回应。

    “如果我不是男人,而是个女人,应该很容易被你迷住。尽管你总是神神秘秘,通常情况下不把话说清楚,就因为心情的起伏,往事的回忆而沉浸在自我的世界当中。但你身上偶尔散发出的那股忧郁而不阴郁的气息,的确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转瞬之间,从沈醉的视角,只能看见卓御风的背影。

    但他这番详细补充的话,却是更为清楚地传入卓御风的耳中。

    时而如抽丝剥茧,时而如乱花迷眼的震荡真元因此平静下来。

    卓御风的嘴角掀起一丝弧度。

    然而他终究是选择无视了沈醉这番不知道该用肉麻还是古怪来形容的话,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有生便有死,有光便有暗,我方才抓住了一束光,很可能就意味着另一人的身上会多出一道足以将他带入无间地狱的伤痕。所以你觉得我是应该继续抓住这束光,还是任由它从指尖流散而去?”

    沈醉思索许久,方才出声道:“若这束光的尽头映照着整个天下,你就应该将它继续抓住,但如果这束光只是映照着你个人的心境,那么暂时将其放下,倒也无妨。毕竟你之前说过,你是个大善人,你也曾说过,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卓御风嘴角弧度更甚:“话虽如此,可若我真的先入地狱,便看不到我的善举在世间的反响如何,更加看不到他人享受到我的福泽荫庇之后,发生了怎样的蜕变?所以我应该继续活着,在这人间多滞留一段时日,对吗?”

    沈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慵懒地说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说都是对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你。”

    时间缓缓流逝,卓御风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指尖月光凝如冰点时,他的声音变得罕见的淡漠:“既然今夜棋已下完,话也说尽,就到了分别的时刻了。你可以回去睡觉,也可以继续在这里等待,总之在明晚此时之前,那个名为荆何惜的西楚刀客会上山来见你。”

    沈醉点了点头,接着随口问道:“那么与我分别之后,你接着要做的是何事?”

    残月归天,寒星入体,卓御风忽而冷冷道:“替一人收尸。”

    沈醉眉头一皱,追问道:“替谁?”

    见沈醉心境有些紊乱,卓御风的气息反倒趋于平静,但他接下来的回应却是如同一声惊雷在沈醉耳边炸响:

    “沈忆情与高剑飞,二选其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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