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几位当值士兵正心有余悸的闲谈着,谁也不愿真正留在雁门关等死,而那万余老弱病残无疑成为了最好的选择,参军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以讨口饭吃罢了。
“李蒙老将军只是在阵前讲了两句,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般嗷嗷叫,每年给的军饷也不过区区几十两,为这点小钱被阎王收了命,你说蠢不蠢?”
“话虽如此,但人各有志,我倒是想跟李蒙老将军一同上阵,多杀几个北蟒鹰犬!”
“我看你是读书将脑子读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郭子仪讲学时你总会偷偷去听。怎么?想当英雄啊!说句打击人的话,即便你英勇战死,又有谁会记得你这粒小芝麻豆,世人只会记住那李蒙老将军的一骑绝尘,就跟说书人讲的故事一样,你充其量也就是个屁,不轻不重也响!”
被劈头盖脸大骂一通的小卒默默低头不语,但想着昔日那一同上阵杀敌却终归不得安葬的老卒,想要反驳的话哽咽在喉,最终化为长叹消散。
小虎夺步走出营帐,朝着那得意洋洋的悍卒骂道:“胆小鬼,等着那些北蟒鹰犬杀了你的家人,看你还能说的这般豪气?”
不以为意的士卒瞥了一眼小虎,嗤之以鼻道:“小娃娃,你杀过人嘛,怕是见了北蟒的大刀会忍不住哭鼻子吧,哈哈!”
小虎握着腰中那柄老白头赠予自己的配刀,怒道:“我小虎才不会像你这般胆小怯懦,甘愿当缩头乌龟的孬种!”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士卒,哼哼道:“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懂个屁,你要真心想杀敌那就回去,我敬你是条汉子。”
小虎没有在言语,他转身朝跑开了。
一直未曾多言的士卒,瞧着小虎离开的背影,忧心忡忡问道:“他该不会真的要去雁门关吧。”
尖酸刻薄相的士卒,冷哼道:“随他去,不知死活!”
一直待在军营中却备受照顾的小虎,总想着有朝一日证明自己也能像老白一样上阵杀敌,让这些整日调侃自己的悍卒们看看,这才是他小虎的英雄本色。
这一日,小虎偷偷将甲胄穿戴好,握着长枪骑马奔赴雁门关。
直至知春回到营帐内时才发现小虎不见了踪影,还以为这孩子贪玩也就没放在心上,直至顾南征拿着一封信冲了进来。
察觉到异样的知春这才发现木箱内的甲胄不见了踪影,以往在军营中知春总是不让他佩戴全甲,生怕正在长身体的小虎被这沉甸甸的甲胄压坏了小身板。
心中隐有不好预感的知春慌忙拆开信封,信上歪三别扭的写着‘知春姐,等小虎回来就是英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打我的屁股!’
顾南征伸手握住知春的手臂,轻声道:“我派人去追了,但是....”
知春见顾南征微微摇头,勃然大怒,满脸厉色道:“你知不知道,他才多大?”
顾南征左手握着配刀的手紧了几分,闭目沉声道:“尽力了,现在折返回去已经来不及了,等平安回到幽州,我顾南征这条命你虽时来取,但眼下你得跟我走。”
知春眉眼一横,正欲反抗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出半分力气。
顾南征淡漠道:“早就料到你会反抗,水里下了迷药,好好睡一觉吧。”
知春只觉得一阵心悸恍惚,眼前视线也渐渐模糊不清,唯有两滴热泪诉说着不甘与愤怒到极致无奈顺着眼角悄然落下。
少年怀揣热血奔赴雁门关,而几十万马蹄与其相背而驰,仅仅是方向的不同亦然是生与死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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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内,李蒙老将军端着酒碗注视着面前的将校悍卒,眯眼笑道:“听说还有不少人从步军中赶来滥竽充数的,我李蒙念旧,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想来这么多年,马背上的功夫也不曾落下太多。”
众将士笑声更大。
“诸位应该都知道一个规矩,只要跟随我李蒙上阵杀敌不死,升不升官不敢保证,但酒肉管够,赏钱也定不会少,不过这次要让你们失望了,死不死不好说,赏钱和酒肉也没有,事先说好,这次我们一万轻骑对战北蟒整整四十万大军,只多不少!而我们只有一万人,大部分还是老弱病残,能真正上阵杀敌者也不过区区八千人,咋办?”李蒙抬臂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顺势擦了擦嘴角上的酒渍,目光在满场肃静的众人脸上扫过,李蒙突然抱拳道:“那就有请诸位,陪我李蒙再战一次北蟒!”
李蒙虽说是莽夫出身但头脑却不输读书人,沙场秋点兵,百战而无败,足以证明他用兵如神,只是这一次,这位老将军不得不面对‘败’之一字,八千轻骑迎战北蟒四十万只多不少的大军,胜败只是朝夕之间。
为了不让边关百姓遭受北蟒鹰犬的报复,李蒙必须亲率轻骑出城迎战,开战既决战,有死无还!
大战前夕,李蒙背着双板斧走上城楼,整装待发的八千轻骑各个神情肃然蓄势待发,老将军右手捻起胡须以斧刃将其切断,抛洒空中,心中轻声念叨着:“南烛啊,我李蒙的好侄子,你我何须再见!”
没有战鼓震天,没有一语道别,李蒙走下城楼翻身上马,抬手拍了拍身下的老伙计,等待着北蟒大军压境。
北蟒此次佯攻正是为了引诱守军出城,而真正致命的则是密道中那一队人马,李蒙心如明镜,可为了不让百姓多受一份苦难,便就只留下了两千老弱病残留守城中。
一旦开战便再无退路可言,这也正好能打北蟒一个措手不及,出此下策,也只是不让北蟒寻得屠杀边关百姓的借口,而正面碰撞的伤亡,李蒙也料定北蟒不耻于说出口。
北蟒大军入城抢夺民财,百姓不反抗就有一线生机,若北蟒不顾天下口诛笔伐而贸然屠杀边关百姓,只会激发起民怨,反抗声也会在天下人心中渐渐拔高,总有一天会脱口而出,付出行动。
一时的快意和后患无穷,孰轻孰重,黑齿元祐还是分得清,不管结果如何,李蒙都不曾输,但却在赴死之际甘愿选择了一条最惨苦的路,只为让边关百姓得以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