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人生如梦,万事万物皆因梦而生,亦因梦而灭,世事一场大梦,梦醒几度秋凉?
穆玄竹像僵硬的木偶人走着,但是当她忍不住再回头一看,却发现黑袍已经将人带走了,她的瞳孔微微颤抖起来,最后她捂着脸向山下跑去,她跑累了蹲下身嚎啕大哭,任泪流干流尽。
江离伸手轻拍她肩膀表示安慰,深知她骨子里的倔强就跟当年穆天庆一模一样,有些事情一旦决定即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引渡念了句佛号,眉宇间隐约有些动容,他叹着道:“南烛身上的煞气转到你身上,你腹中胎儿恐受影响。这孩子虽未出世却与我有缘,你可愿跟我回少林,我与方丈师弟商讨一番或许还能保全其一。”
少林曾遇过一场大难,前承北玄王恩泽又蒙了灵屠杨直一番情谊,他此番下山于公于私便是要将这份情偿还回去,了却红尘往事,也算是还了因得了果。
昔年璃阳发难,借少林身穿帝黄布料而被弹劾,三千铁骑赶赴少林山门侯旨,武当掌门李梦白傲立山门前誓与少林共存亡,可杨直并未打算对少林出手反而静候三月有余,帮助少林度过险境。
穆玄竹轻抚略微有些凸起的小腹,缓缓起身,沉默良久抬头看向义父江离更咽道:“对不起,你交代的事情.....”
引渡念了句佛号,便是朝着穆玄竹小妮说了一句;“贫僧在山门口等你。”
江离注视着引渡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轻轻摇头道:“都过去了,我已经将烈阳花交给了引渡,你随他去吧。”
怀州城有穆玄竹未曾完成的任务,其实这件事情牵扯起来并非江离本愿,但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即使解释了又能如何,总归是他对不起穆天庆更对不起穆玄竹,唯一能做的便是给予她当下最大的帮助。
瞧着穆玄竹离开的落寞背影,江离攥紧了腰中配刀,白狐皮毛挂在脖间随着山风所吹方向倾倒,察觉到身后轻微脚步声响起,他收敛心神转过头望向黑袍,问道:“你这样威逼他,可有想过后果?”
黑袍负手而立,一身黑色甲胄上刻麒麟纹路,束腰带上那威严庄重的麒麟头更是令人胆寒,他依旧带着狼头面具,哈哈一笑,道:“你对她心中有亏,我能理解,可若在拖下去还要再等多少年?杨直不死天下不乱,哪怕他病卧床榻,这天下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叫嚣,杨直死后这天下便松了一口气,而我的出现就是让那些北蟒蛮子有所忌惮,可南烛终归还是不明白我们这代人的良苦用心,若她不死,藏在心中的怒火便倾泄不出,所以她必须死而且必须要死在长安皇城。”
江离抽出腰间配刀狠狠插入地面,刀气席卷,五仗之内狂风骤起,他愤怒嘶吼:“我是她义父,如今为救南烛已经付出太多太多,难道你非得让她连死都不安生?”
黑袍呵呵一笑,似乎江离的愤怒在他眼里宛如小孩子闹脾气般不堪入眼,轻哼一声,道:“穆天庆的剑还在皇城,作为他女儿自是要去讨回来,即使我什么也不做她也会去。”
江离闭目沉神,再度睁开眼时怒气已经消失,“容七的死怕也是你刻意为之吧。”
黑袍嘿嘿一笑,并未反驳,只是轻叹一声才继而道:“容七乃是方乾的徒弟,昔年方乾败给东方宇轩其实另有隐情,当时方乾心系一人,早有了归隐退出江湖的想法,其中还掺杂着惜才的心。可他却没有想到最笨的徒弟竟会奔赴死地而证刀名,以此告诉东方宇轩他师傅并没有败。而我只是跟他做了笔交易,促使这件事情提前了几年而已,呵呵....当然你若是将责任推到我身上,我也不会反驳,但我和一个人的观念很是相同,我们在乎的是当下种的因。其实你不该问,知道的越多越痛苦,你也不要想着去阻止,因为你也阻止不了。”
穆玄竹的脾气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柄剑是穆天庆生前所用,对于她来说甚至比自己性命都重要,即使江离出面阻拦,她也不会改变去皇城讨剑的想法。
对此江离心中不甚悲凉,正如黑袍所言,知道的越多越痛苦。明明已经知道了结局却无力去阻止,这种感觉就像看见一朵花在眼前凋零任由如何怜惜的出手,最终的结局也只是能挽留住那凋落的花瓣,再难重回绿枝绽放。
新枝绿绮展新颜,却是故人抱剑不归之苦。越是当时只道的寻常,当时之后便更加五味杂陈。
讨不得的境遇,犹如花落的沧桑与无奈便是该有的代价。
就像最美的人间四月天,终会随芳菲陨落而到尽头一样,如向下的溪流一般执拗,不肯回头,离开的人也是如此。
穆玄竹坐在车厢里,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脑海中的景象却被许南烛安排得满满当当,明明心里空空荡荡却又像被堵得不留缝隙,想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后却是一声止不住的叹息。
她所思所想都是一些生活往事,而且是追不会来的往事,明明是一触碰就会心疼的记忆,却又忍不住不想。
相聚的短短时光恍如隔世,心里的思念却不知道要延续到何日何时。
穆玄竹掀起车帘朝北望,呢喃低语:“盼归总不能,相思终不得,欲罢又不能。”
在这一刻,那倔强地抱着她取暖的人已不在身侧,忽然觉得四季皆如冬天般寒冷刺骨。
蓦然回首已是旧时,唯有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能够让她开心一些,只是这份喜悦孩子他爹却不知晓。
这也是穆玄竹有意而为之,她不想让孩子成为他的软肋,更不想让孩子处于险境,她只想让孩子能够平平安安长大,过的快乐便好。
如此简单的要求对于许南烛来说却是奢望,也是他唯一当下给予不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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