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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战(三)

    刘宗敏进帐后,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门口,怀中抱着酒壶。

    他身着蓝色的单衣,将头发随意捆在脑后,脸上的胡须拉碴,像是没有睡醒一般。

    腰上配着黄金锷的刀,脚上却穿着枯草编的鞋,挽着裤腿。

    李自成将帐门拉开,让太阳光照进来。

    随着帐门打开,与太阳光同时进来的,还有呼啸的山风,刺鼻的药草味道,以及隐隐作声的哀嚎。

    “捷轩,我们被打败了!”李自成淡淡地说到。

    刘宗敏没有说话,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们被打败过很多次……”李自成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阳光下翻着自己的皮袄。皮袄在他的指甲间哔哔啵啵做响,他的声音沉稳得如同在叙说家常一样。“可是这一次,我们败得特别惨!”

    刘宗敏抬起酒壶喝了一口,回过身来,眯缝着眼睛。阳光太刺眼,他不太习惯。曾经他的眼睛可以瞪着通红的炉火熬一整夜,可是现在不行了,他的眼睛一见风就流泪。

    “我不怕失败……”,李自成说到:“但我们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我们不能打,而是因为我们的拳头捏得不够紧,刀生了锈,眼睛里进了沙。这样的我们,是应该被打败的,不是吗?我们当初之所以扯旗帜上山,不就是为了杀贪官污吏,为贫穷百姓吗?没想到这么快,我们也变成了这样的人。败了,也挺好的!”

    刘宗敏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低声说到:“刘汝魁死了。”

    李自成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到:“他给我写了封信,说如果他不死,就会上京来杀我。”

    刘汝魁乃是商洛山中一起逃生的十七骑之一,大家说好要同生死共患难的。

    可是到了最后,十六位兄弟一起上了京,只有刘汝魁没去。他选择了找机会杀皇帝,他从起事的那一天起,就说过他这一辈子就是要杀狗皇帝的!

    他差点有机会能够杀掉两个皇帝——但是最后他选择了杀自己!

    李自成过了很久没有说话,只专心地翻晒自己膝盖上的皮袄。最后才说到:“当初说要要分十亩地给他,的确是我食言了。”

    “说吧,要我去哪里?”刘宗敏手中的酒壶空了,他便伸出舌头去舔壶盖,生怕浪费了一滴。

    李自成却没有急着回答,只是低声说到:“以后我会有两把刀,一把刀叫做‘均田免粮’,一把刀就是咱们这些老兄弟。捷轩,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李自成起身,将羊皮袄批在刘宗敏的身上,走进了帐里去。

    刘宗敏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

    徐胜行走在黑黢黢的山路上,微弱的月光很难起到照亮的作用,所以他有好几次都从山路上跌下了山坡。

    他丢了很多东西,比如打算这一次要带回去的一副傅山的字帖,朱由检的信,流民贡献出来的一枚扳指……

    还有药品、食物、水这些也都遗失了。

    不过反正明天下午就回归了,他也不在乎

    幸好,枪还在。

    NP34装消音器,15发的弹夹还有5个;一杆重狙加三个弹夹,一共15发子弹。

    特制防刺服也还穿在身上。

    手榴弹一枚。

    这次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欠考虑了些,没有携带夜视装备,下一次一定要带过来。

    只有真正的身处科技荒漠的古代,才能体会到后世科技的无所不在。很多以为自然而然的东西,这边却根本无法实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月上中天,天气便渐渐地好了起来。

    走到一棵怀疑是梅花的树下时,黑咕隆咚的树后突然钻出个人影来,一口奇怪的口音,“口令?”

    徐胜一愣。

    那人紧接着说到:“你这头发谁给你剃的?一看就对我大清不忠啊!口令?”

    徐胜头上的短发确实给他造成了很多误会。流民中就有很多人,现在依然坚持认为他是投靠过来的女真鞑子兵。

    那人骂骂咧咧地朝徐胜走了过来。

    徐胜不再犹豫,“砰”地一声便开了火。

    枪声倒是不大,但是枪火很明亮。枪口的火光甚至照亮了迎面而来的那个惊讶的面容。

    徐胜从来就没有想到要和对方虚与委蛇的套话,然后像里写的那样,编造一个看似合理实际上漏洞百出的谎言,最后引导对方带自己进入对方的老巢……

    ——太复杂了!

    徐胜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聪明!他学不会!

    当初带着朱由检和王承恩下煤山的时候,他也只会演傻子,与人打交道的活儿还需要王承恩去挑大梁。

    既然如此,那就用最简单的方式好了。

    一枪撂倒一个之后,树后面还有一个人影,紧接着也被撂倒,但是并没有立即死亡。

    徐胜走上前去,将枪管抵近那人的额头,问到:“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一开始不说,徐胜一脚踩在了那人的裆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人便一五一十地什么都交代了出来。

    原来此山早已经被本地的一处豪阀当做了一个藏兵地,这些人只能算作负责警戒的外围。有一位刘姓将军早在三天前便带人来了此处,就在入夜之前,确实有一个小姑娘绑在竹竿上,被人抬着上了山。

    “你们有多少人?”徐胜问到。

    “一千……不,可能好几千,”那人哭着说到:“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徐胜的心一沉。

    原本以为只是个绑票案,对方不过是百来个匪徒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藏着一支上千人的军伍?

    这是想要干什么?

    徐胜又问了几句话,尽管那人一门心思想活,什么话都交代了,可最终还是失血过多,不久便死掉了。

    按照此人所交代的信息,徐胜换了个地方先隐蔽。

    等了一阵,见并无人来,便又慢慢地向着山顶摸了过去。

    这处守卫被拔除得太快,太突然。他们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吹响骨哨把消息传递出去。

    ……

    就这样靠着枪下无一合之敌的实力,以及一点点运气,徐胜终于在天快要亮的时候,悄悄地摸到了山顶一块山石后面。

    他却再也不敢动了。

    因为就在他的前方空地上,黑压压的都是静默的人影。

    枪如林。

    没有人出声,但光是他们呼吸的声音,便似海潮一般,将徐胜压抑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