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前不久听闻您辞去国子监大祭酒的职位,学生去国子监找您时,您已经不在了,学生上下找不到您,还特意派人去了恩师老家横渠,也没找到。可您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载卸职国子监大祭酒,少有人知道,连他偷偷离开京城也没告诉任何人,本想着回横渠老家安度晚年。
可稀里糊涂在城外巽山书院住了下来。
薛生作为张载的大弟子,每隔半个月都要去看望张载,可前不久没见着,又听知道内幕的人说恩师已经卸职。
薛生怀疑出了什么事情,还特意派出人手到恩师横渠老家找寻,可也没找到,却不想今日恩师主动现身朝圣书院,一时奇怪。
“不该问的别问。”
张载抿了一口茶,并不想提及此事。
薛生坐在对面,很有眼色,也就闭口不谈。
可按照他的性子,私底下肯定会偷偷查下去。
“云起,过来,见见你大师兄。”张载招手,把屋子里闲逛的陆云起叫到跟前,准备让这师兄妹两个认识一下。
陆云起一袭紫衣,样貌年轻的很,走到薛生面前,拱手一拜:“陆云起见过师兄。”
薛生也老大不小的年纪,当陆云起的师父都绰绰有余,可没有办法,两人拜的是一个师父,要以同门相称。
张载有数十位关门弟子,每一个薛生都认识,可唯独这位,薛生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张载都亲口承认陆云起是他弟子,薛生也没什么好纠结的,怕是恩师新收的弟子。
薛生轻抬手,露出微笑:“无需多礼,不知这位师弟哪里人士?”
“薛生,你老眼昏花了吧?这是你师妹!”张载拍在小案大笑,毫无形象可言。
师妹?
薛生一惊,往后咧咧身子,又仔细瞅了瞅面前身形挺拔,面容俊俏的陆云起。
这分明就是哪家公子呀!还属于美男子的那一种,何来师妹之说。
陆云起一笑:“确实是师妹,此番打扮,能省去不少麻烦,还望师兄见谅。”
薛生很久才缓过神,亲自搬了个板凳过来给这位小师妹。
“你……”
“我唤名陆云起,这几年不在京城,师兄可能没听说过我,不过我父陆召,师兄应该听说过。”陆云起解释道,正身坐下。
薛生仰起下巴想了想……陆召,陆召,那不是那个,那个……陆云起,哦,原来是她。
明白过来一切,薛生偏头看向一旁的恩师张载。
不明白恩师为何收一个罪臣之女为徒?
“看老夫作甚,老夫收徒,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薛生摆摆手,只是奇怪老师收门下弟子从来都是读书人。
怎的这回是一个武将?而且还是罪臣之女?
想到这,薛生表情奇怪,但面上却未表露,神色淡然道:“师妹武将之资,当是一段佳话。”
“师兄客气了。”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大师兄问东问西,作为小师妹的陆云起有问必答。
虽然一开始薛生芥蒂陆云起的身份,但由于二人性子都是豪爽那一类,很快就打成一片。
师兄妹两个相见恨晚,薛生带陆云起非要去看看他的藏书,显摆一番。
陆云起露出微笑,欣然前往,说不定里面就有话本孤本,一看倒也无妨。
二人走后,张载一个在坐在窗前,品茶赏景,只是神色很快沉寂下去,不知道为什么。
……
酉时。
王公公照例安排年轻皇帝晚上的住处,只不过提了一嘴今天早上在朝圣书院发生的趣事。
年轻皇帝便立即没了去后宫寻欢的心思,换上一身常服,只带了禁军统领卫东一人,急匆匆出宫,直奔朝圣书院。
天色黑尽。
年轻皇帝来到听雅阁外,留卫东在外侯着,他孤身一人进去。
二楼里,三人交谈甚欢,猛然间闯进来一个外人,话说还都有些奇怪。
“学生拜见恩师!”
来人进门前径直走到笑呵呵地张载面前,腰弯了九十度,拱手虔诚拜道。
等这人直起身子,薛生奇怪,怎么这人自己也不认得,却偏偏也是恩师的弟子?
恩师到底瞒着自己,收了多少弟子是自己不知道的?
“你是?”薛生并不认得年轻皇帝。
因为他当年高中状元还是宣德帝时期,往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宫,自然没见过上位只七年的年轻皇帝。
“皇帝陛下,别来无恙!”
坐在板凳上的陆云起却是认得这位年轻人,早年求学,就是这人和自己一起拜入张载门下。
虽多年未见,可这模样却没变多少。
话说见到皇帝,陆云起并没有下跪,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薛生一听来人是“皇帝陛下”,吓得站了起来,看看陆云起,又看看张载,最后把目光落在这位皇帝身上。
“要不这位师弟先坐?”
薛生不敢确认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只知道这人是张载的学生,那也是自己的师弟。
所以就让出位置,准备给他坐。
年轻皇帝直起腰,对薛生报之一笑:“师兄坐,朕自己找位置。”
年轻皇帝搬来一个板凳,拉到三人身旁,挨着陆云起坐下。
陆云起嫌弃地挪挪自己的板凳,不想与年轻皇帝挨得太近。
薛生站在原地,左右为难,这个年轻人自称“朕”。
那可不就是皇帝吗?
自己坐上位,叫皇帝坐下位,这于礼不合呀。
年轻皇帝看出薛生踟蹰,便微微一笑:“在这里,只有师兄,没有臣子,师兄上座。”
薛生还是不敢坐,等张载开口时,他才敢坐,可是腿抖得厉害。
“老师是不是给你找麻烦了,若是这样……”张载突然开口,神色低落起来。
年轻皇帝一笑,摆手表示不要紧:“若首辅真的揪住不放,朕自有办法,老师尽可放心。”
二人的对话让薛生更加疑惑,这什么跟什么呀?说的什么?怎么听不懂呢?
于是薛生用眼神示意陆云起,陆云起好像没看见似的,面庞发冷,等年轻皇帝说完,她气愤道:“做皇帝的,在京城连自己恩师都护不住,亏恩师这几十年来为你笼络天下英才!”
年轻皇帝不服气,瞥眼道:“要是你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就知道朕的难处!”
“难处?有什么难处,你是天下共主,不过一个首辅而已,至于如此?”
“说的好听,现如今汪希时爪牙遍布朝野,朕每走一句都极其艰难,不比你在幽州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