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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奇怪的老爷爷

    与此同时,一辆破旧漏风的牛车自东城门缓缓而出,驾车的是个年轻小厮,身穿青衣,车后躺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布衣老汉,腰间挂了一个包浆发亮的酒葫芦。

    “苏堪,此次离京,不知何时而归……”布衣老汉取下腰间酒葫芦,小嘬了一口。

    在前头架牛车的年轻小厮叫苏堪,年幼时便在老者足下伺候,经历过主人家科举高中,家中高朋满座,主人一醉千解生,官拜儒学大祭酒,门下学生如桃李一般花开遍地。

    可临到老,一番醉言,被贬出京,削了官职。

    这一生酣畅淋漓!

    这一生如梦中浮花!

    这一生不可谓不精彩!

    “先生,京中险恶万分,还是早日回横渠老家的为好。”苏堪在前驾车,回应道。

    老者已然醉了,开始说起胡话。

    被皇帝一纸贬出京城,这辈子再想踏入京城繁华之地,可谓是水中捞月。

    “也好,世人不听老夫劝,回过头来悔自迟,关老夫鸟事!”

    老者再嘬了一口酒葫芦中的断玉烧,柳街巷的粮食酒口感辛辣,后劲大,对想醉酒的酒徒来说再好不过。

    每每心情郁闷,无法排解之时,老者总喜欢嘬两口断玉烧,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

    牛车出城,昔日这位国子监大祭酒一朝沦为白衣,以后怕是生活都没个着落。

    “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性相远……”稚嫩女童声悠悠传来。

    老者躺在牛车上,半耷拉着眼睛,耳边回响稚童一遍遍的朗诵声。

    只觉这读书声朗朗上耳,似悠扬的琴声沁人心脾。

    老者竖起耳边继续听。

    “苟不教,性乃迁……”

    老者干脆坐了起来,酒也醒了大半,临到近处,他看见了一处矮坡下,有个朝天辫的小女童,脚边还有觅食的几只红掌鸭子。

    这女童手里拿了一卷册子,正闭上眼睛,大声背诵。

    “苏堪,停车。”老者叫小厮停下牛车。

    苏堪不明,但老者已经手脚麻利地跳下马车,把酒葫芦重新挂在了腰间,像一个奇怪的老爷爷走向女童。

    “小稚童,可否将你手中的册子与老夫一观。”

    二丫听见耳边有人说话,睁开眼睛,也停止背诵,方才小虎哥哥去找鸭子去了,叫自己一人在此地用心背诵,却不想平日里这里少有人来往,此刻就多了一位老爷爷。

    老爷爷红面长胡子,很饥渴的样子。

    “不给,先生时常教导我们不要随便与陌生人交流。”二丫站起来,拿起竹竿就准备赶几只鸭子回书院。

    “欸,等等……”老者从怀中掏出几颗花生递了上去。

    二丫踟蹰,可最终还是摇头:“先生还说,不要吃陌生人的食物,因为他们可能是人贩子。”

    人贩子?

    老者头顶冒出来一串问号。

    话说我国子监大祭酒,多少人都请不到的大儒,如今却被一个小童接连拒绝两次!

    气煞我也!

    老者骨子里的执拗不肯认输,回身背对二丫整了整凌乱的衣裳,还捋了捋胡子,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人贩子。

    “小稚童,吾乃国子监大祭……心地十分善良的老爷爷。”

    二丫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截断老者的话,一脸戒备,更甚至退后了几步:“先生还说,不管对方说什么甜言蜜语,都不能轻易相信……”

    老者叹气无奈,也不希望女童将册子给自己一观,倒是对女童口中的先生十分好奇,话说什么样的先生,才能交出如此谨慎的小童来。

    “二虎哥哥,你快来,这里有个人贩子!”二丫余光瞥见梁小虎赶了几只鸭子回来,连忙挥手叫道。

    老者:“???”

    我要是人贩子,第一个把你卖了。

    梁小虎回来,一把挡在二丫身前,一脸戒备。

    老者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草坡上,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哑声笑道:“小童,你妹妹过于谨慎了。”

    梁小虎看对方一脸醉意,戒备心降低不少,哪个人贩子会喝醉了出来拐卖儿童?

    这人怕是附近农庄里的农户。

    梁小虎微微作揖:“老爷爷勿怪,我妹妹脑子笨,我们这便回了,老爷爷请自便。”

    虽然对方极大可能不是人贩子,但警觉的梁小虎还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日回书院比较好。

    老者瞥见梁小虎腰上别了一本,和女童手上一模一样的册子,就趁梁小虎不注意,随手一把捞过去,展开看了看。

    梁小虎一惊,没有着急去抢,而是拉着二丫躲远了些,因为先生说过,在遇到危险时,什么都可以给对方,财帛乃身外之物,要尽最大可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老者徐徐展开册子,第一页眉头上写了《三字经》二字,再往下瞧,就是女童刚才背诵的内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翻了三页,老者默念一遍,只觉这书里的内容非大儒能著,不,大儒也不能……

    短短三页内容,老者读了甚久,也品味甚久,越看下去,他越惊,为何先前从未见过这般大作?

    《三字经》道理浅显,作为稚儿启蒙读物最好不过,这其中道理浓缩精华非一般人能懂,即使是老者自己,也需要花时间品读。

    三页内容戛然而止,老者顿感失望,从前往后阅读下来,这《三字经》还远没有到结束的地步,为什么后面没有了呢?

    老者不信邪,又往后翻了几页,都是空白的,只是最后一页画了几个鬼画符,整齐倒是整齐,当是这孩子一时乱画所作。

    “后面的内容呢?只这三页?”老者急切问道。

    梁小虎很想拿回自己的三字经,就说道:“就这三页。”

    “老夫不信,后面肯定还有。”

    这几十年的治学生涯,老者无比坚信自己对国学的钻研程度,他肯定,确定,以及十分坚信,这后面肯定还有。

    只是著书者不知何缘故而停笔。

    梁小虎捏紧手中竹竿,他都想好了,若是面前这个醉酒的老爷爷再胡搅蛮缠下去,自己就一竹竿下去打得他满地求饶。

    先生也曾说过:我不欺负人,但人倘若欺负我,我必定千百倍还回去,这叫人的骨气。

    “二虎叔叔,你快来,这人抢我的书!”梁小虎瞥见先生的车架出了城门,正往书院这里驶来。

    驾车的正是赵二虎,平日里大家都喜欢叫他二虎叔叔,因为二虎叔叔能一拳打死一头牛,十分厉害。

    不消片刻,车架跟牛车并排而停。

    车帘被掀开,姜佑从车厢里钻出来,看见旁边有架牛车挡住自己的下车的地方,一时吐槽:“赵二虎,你停的啥破地方,让我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