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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路遇怪人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只手很粗暴地拽了我的胳膊一下,我扭头一看,吓得往后一跳,因为这个陌生人长得实在太怪了,而且穿着打扮也非常过时,好像电视剧里的人似的。

    那个男人体格瘦小,还有点驼背,穿一件松垮垮、缀满补丁的皂色大褂,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两手拢在袖子里面。

    他的小脸皱巴巴的,好像麻核桃一样,鼻头脏脏的,一对小眼睛的眼角糊满了眼屎,光滑的嘴唇上居然长了几根又长又硬的胡须,外往支棱着,还有两根蜡黄的大门牙突在嘴唇外面,这家伙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猥琐、暧昧。

    拿“獐头鼠目”形容这个人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像老鼠的男人挤眉弄眼地对我说:“小老弟,你这是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啊?”

    与人为善是从小父母对我的教诲,因此有人问路我也不会拒绝,便答道:“我从田里头来,正要回家去,大哥你是外村的人吗?住招待所的话往那头走。”

    “嘻嘻,初次见面,也没啥表示的,怪不好意思的!”男人像苍蝇一样搓着手,揪着帽子下面露出的细细的头发一扽,拽下来几根毛发来,拽过我的手腕,塞到我手里,“一……一点见面礼,这是好东西,好东西,嘻嘻!”

    他喘着气说话,两只小眼直发光,看着怪异极了,我吓得赶紧缩回手,心想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

    我转身要走,他又腻腻歪歪地拉着我,我看见他又黄又脏的指甲,恶心得不行。

    他发出古怪的笑声问:“哎哎,小老弟,甭急着走啊!我有……有一个问题要问你,那啥,那啥……”他挠着脸,好像在艰难地组织语言,然后突然低声说道:

    “你看我,像个人吗?”

    听见这句话,我顿觉后背一阵恶寒!

    我曾听奶奶讲过一个故事,传说老老年间,若一个人走在山道上,会突然有个声音在后面喊“且住!且住!”

    行路者扭头一瞧,那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只裹着破布,戴着破帽子的黄皮子,它像人一样站着,忸怩作态,挤眉弄眼,用野兽的齿舌生硬地模仿人类说话,道:“你看我像个人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黄皮子讨封,因为人是天地精华、万物灵长,如果人亲口说出:“我看你像个人!”那么这只黄皮子便可以省去千年修行,直接走捷径修成人身。

    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千万不能如此作答,行路者一定要说:“你一副畜牲样!”或者更歹毒一点,说:“我看你像个皮筒子!”、“我看你像条围脖!”、“你是做貂儿的下脚料!”

    作妖的黄皮子一听这话,吓得就跑了,再不敢纠缠你了。

    我天真地问奶奶,黄鼠狼又不害人,举“口”之劳的事情,为什么不能直接让它成为人呢?

    奶奶说,畜生变人万万年,人变畜生一念间。谁这辈子当人,谁这辈子当畜生,那是上天决定好的。

    如果说你答应了,这只黄皮子固然可以走捷径变成人,可是折的是你自己的福报。

    我又问什么叫做福报呢?

    奶奶说,福报就是一个人的阴禄,是这辈子注定的多少福分,到你死的时候,你这辈子享的阴禄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穷汉李老倌梦游阴间,他看见自己没多少阴禄,旁边却不知道是谁的阴禄堆成了山。

    李老倌问阴差,阴差说那是小万三的,小万三还没出生。

    李老倌软磨硬泡,借走了小万三的阴禄,回到阳间不久成了大财主。后来收养了一对行乞的母子,小孩便叫作小万三。

    李老倌起了坏心眼,心想要是弄死小万三,不就不用还阴禄了?于是叫家丁放火烧死这对母子,哪知那天风刮得特别邪,李老倌全院失火,自己葬身火海。

    小万三则背着母亲焦头烂额地逃出来,这事儿感动了知府,说他是个孝子,李老倌一家子烧死,又没后代,这些钱财就全判给了小万三。

    虽然这是个民间故事,但可见,福报这东西是冥冥中注定的,除非自己作,否则没人动的了。

    刚刚经历了墨龙的死,又被这个似人非人的家伙纠缠,逮着这样一问,我自然是惊吓异常,拼命甩开他爪子一样的手,说:“你不要碰我!”然后昏头昏脑地拔腿跑回了家。

    我出了一身透汗,母亲正在担忧我爸的伤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撞邪一事,吃过饭之后我的身子越发沉重,稍躺了一会,竟然发起高烧。

    我妈可是急坏了,又是拧毛巾给我用擦脸,又是给我熬姜汤发汗。

    说明早要是好不了,就到卫生所看看。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深夜我醒过来,喉咙干得快冒烟,听见院子里阴风阵阵,那个尖细的嗓音隔着院墙在唱歌谣——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喝,下不来,

    吱吱吱,叫奶奶,

    奶奶不肯来呀,

    叽里咕噜滚下来!”

    念罢,它低低地说:“小林子,出来嘛,你为什么不理我!”那声音随着阴风吹进来,如在耳畔低语,叫人毛骨悚然,我愣是吓了一身大汗。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碰倒了床边一口大海碗,母亲跑来问我怎么啦,我瑟瑟发抖地说:“妈,外面有鬼。”

    可母亲仔细听啥也没听见,加上我又在发烧,自然认为我是发烧说胡话,给我倒杯水喝,掖好被子叫我赶紧睡。

    我害怕得几乎一眼不敢合眼,耳朵捕捉着外面的风吹草动,后来半睡半觉又梦见那张怪异至极的脸。

    隔日我高烧未退,母亲要带我看医生,可我一想到那个怪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家。

    妈妈只好付了出诊费,把卫生所的大夫请到家,给我打了退烧针,开了点药,疗效并不怎么好,我觉得我的病多半是心理上的原因。

    过去常听说谁谁吓病了、吓死了,我还不大相信,现在才明白这种事情的厉害,人的气一旦乱了,身体就出问题了。

    我躺在床上,困乏无力,口中焦枯,头晕脑胀,真感觉自己要死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一到夜里,院子外面那尖细的嗓音就开始说话,他胡言乱语,有时候念诗,有时候还嚎两句歌,有时候哀求有时候怒骂,大体意思反正是叫我出去陪他唠唠。

    好在奶奶及时从外面赶回来,我可算盼来救星。奶奶询问了我的情况,旁边的爸妈都听傻了,父亲还在坚持:“闽儿不是烧糊涂了吧?”

    “爸,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我抓着奶奶的手,流着眼泪说。

    我爸妈并不是不信任我,可能站在大人的立场,总希望平平安安,不要有事发生,就下意识地否定了我。

    但是奶奶却听得很认真,还向我询问了一些细节:“你那天咒了墨龙,他当场就死了?”、“那个人长得像老鼠?”、“你还记得他有几根手指头?”

    我仔细想了一下,惊恐地回答:“四根!没有小拇指!”

    奶奶点头,接着一声叹息:“看来闽儿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母亲说:“妈,您给开个药方呀?”

    奶奶说:“他的病倒无大碍,年轻人火力壮,去找一块老洋钱,用井水和冰糖一起熬煮,分三次喂给他,然后用老洋钱给他刮个痧,烧退了就好了。”

    我爸妈松口气,可是奶奶眉头紧锁,似乎并不轻松,她拿起槐木拐杖说:“我出去溜达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