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晨,一万五千大军被歼飞虎峪的消息,随着溃军不断传入了北京城。大名府上下顿时沸腾了起来。
梁中书初闻此讯时,还以为是谣传,但渐渐的传言多了,便有些动摇了。他一面让管家梁世保出去探明真相,一面着人招来手下的另一员大将闻达。
“相公招唤,可是为了城外战事?”
不一会,兵马都监闻达匆匆赶到,他一进门便问道。
“正为此事,都监可知实情。”
梁中书见说,立即焦急的问道。
“早间以来,营里陆续回来了数百军士,不过都是槐树坡的留守人员,据他们说,凌晨寅时末听得飞虎峪方向有厮杀声,偏将李济带他们去查看,但途中遇伏,李济当场被杀,全军苦战许久伤亡数百,最终不敌退回城里,据此看来,李都监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早上给闻达报信的,正是被縻胜击溃的那些人,他们并未真正抵达战场,所以传达的信息并不具体。但闻达一个军中老人,他已经从中嗅到了极其危险的味道。
而梁中书听了闻达一番话后,一时间竟愣住了,自己以卢俊义为饵诱梁山诸人过来,原本是为了立功升职的。难道引来的却是一场灾祸不成!他心里终究还是不信,于是犹不死心的说道:
“万五大军,区区梁山草寇那是对手?传言或有不实,都监却尽快查明真相,报来与我。”
“下官早已派出人手,想必很快便有消息过来,眼下无论传言真假,城防却十分要紧,下官先去巡查,得信时再报知相公。”
这闻达做事倒也周到,梁中书见其说的在理,便放他去了。
且说梁世保得了梁中书的指令,带人几人出去外头打探消息,然而刚出了府门不远,便遇上了气喘吁吁的李固。
“梁总管,官兵被围歼于城外飞虎峪可是属实?”
那李固一张粉脸已吓的苍白,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他一看见梁世保便急急的问道。
“你又是从何处得来消息?”
梁世保却是奇了,府里军中都没有详尽的消息,李固这厮又从何而知。
“这又有何难的,如今满城都在传闻,说李都监大军昨夜在庾家疃被袭营,而后全军围歼在飞虎峪里,他们还说……还说……”
“还说甚?快快说来!”
梁世保正惊讶之时,却见李固支支吾吾的,不由大急。
“他们还传言,梁山大军要杀进北京城,给——给卢员外报仇雪恨。”
李固哆哆嗦嗦的又说了几句话,却已经鬓现冷汗了。
这传言又是从何而来!梁世保听了也是怔怔的。他随即让李固带路去了一些茶楼酒馆,果然到处都在议论此事,有人甚至说的活灵活现,犹如亲临其境一般。说李都监数千大军攻打飞虎峪数个时辰而不破,说索提辖兵败被擒投降敌军,更多的却在说此次战祸全因北京城里的某些人,贪图卢员外的家产陷害于他,引来其师门的报复。
梁世保在城里转了一圈,听了一肚子的各种传言,便撇下那李固,将信将疑的回去报信了。
而梁中书得报后,呆呆的枯坐衙中,心头如十五只吊桶打
水——七上八下。一直到了午后时节,闻达派出的探子传回了消息,说槐树坡大营已被梁山队伍所占,至此李成大军兵败已完全坐实。
“何致于此!何致于此!”
府衙里,梁中书对着匆匆招来的知府王素、都监闻达等人,喃喃自语着。
“相公,如今不是犹豫之时,早作决断才是。”
闻达见状,不由的劝了一句。
“那梁山草寇只为那卢俊义而来,不如把他一刀砍了,绝了他们的念头,或许便会退去。”
这时,张孔目站在后头开口说道。
梁中书见说不禁有些意动,但又不敢定突,便问下首的知府王素:
“王太守以为此事如何剖决?”
这个王素是个善儒之人,虽说是一城太守,但在梁中书的威压下,全没有存在感,好在他也不争权夺利,两人倒也相安无事。这时见问,他踌躇一下,便小心的回道:
“梁山一伙来势汹汹,所为的正是卢员外,相公若杀此人,他们必不罢休,李都监万五将士一战尽没,可见梁山兵力不俗,那时他们临城死战,城里何人能敌。以小官愚见,且先存卢员外性命,危急之时,有此人在手,梁山投鼠忌器,或不敢硬来。城里再加强防守,一面上表朝廷请求增援,或有转机。”
“知府言之极当。”
梁中书听了也觉有理,便吩咐闻达妥当看管好卢俊义,又令其增兵守城,一边着人立即写表,加急送往京城。
且说闻达领命出了府衙,立即赶去军营中,吩咐王定小心照看好卢俊义,随后又带着亲兵巡视各处城防,一直到了黄昏时节,才忙完手头琐事。这时他立于东门城楼之上,望着眼际处的隐隐山影,心里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梁山人马不过是村夫流民,怎么就令李成万五大军片甲不留呢?
“都监,那边有几十骑过来,似是本城的人马。”
那闻达正思想之时,突听的身边的亲卫指着前方说道。
他忙顺着方向看去,果然见数十骑官兵穿着的人朝这边过来。
片刻时间,几十骑便到了近前,只听的眼尖的亲卫叫唤道:
“咦!打头那骑不正是索提辖吗?”
闻达仔细一看,果然是索超无疑,却不由的有些犯难,市井传闻索超降敌,这回他却是回来了,倒是让不让进。
“城上何人?快开城门放我进来。”
这时,索超声音在城下响起。闻达犹豫一下,便想只几十骑无甚要紧,且放进来再说,正好也打探一下战事实情。他立即着身边亲卫做好戒备,一边下了城楼吩咐开门放人进来。
“都监怎恁巧在此?”
索超进的城来,迎面便见闻达立于当前,连忙下马行礼。
“这不迎接索提辖么!”
闻达却不上前,只是不冷不热的回道。
索超闻听一愣,随即便发现周边军士神情严肃,对自己的数十骑隐隐有包围之意。心里不由一叹,这城里对自己起疑心了!但他却是一个耿直之人,为了自证清白,便令一众随员下马弃械,自己孤身一人随闻达去了。
“昨晚战事
究竟如何?为何万余人不见一个兵卒回来?”
闻达见索超一番言行,一时对他的怀疑减轻不少,想着或许传言不实,便迎上去问道。
“说来惭愧,昨天下午在庾家疃与梁山人马初战,我军胜了两阵,眼看着他们退去数十里,便心里大意,不料他们竟于下半夜突然偷营,全军都无防备一齐慌乱。在下守于左营匆忙出战,却遇到叛将呼延灼,那厮武艺高我许多,又兼满营乱象,只数十合却被擒了,后来战事全然不知。不过天亮时我等被送到槐树坡旧营,看到了我军被俘的数千士卒,也大致知道了经过,却是梁山人马偷过飞虎峪,封住了出口,李都监苦攻不破,后被两面夹攻,兵败尽擒。”
“李都监如今何在?”
闻达见索超并未参与谷口之战,便想到了李成。
“李都监下落在下并不知晓,不过俘兵之中似也没有发现他在。”
索超下午去俘营挑人之时,曾留意过,这时见问便回道。
闻达听了却突然浮起一个疑问来,立时又问道:
“索提辖怎会知道俘兵之中没有李都监?你既是被俘又是如何出来的?”
唉!料的必有此问!索超心里自言道。但他认为自己光明磊落,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于是便把梁山诸人放他离去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未了有此惆怅的说道:
“说实在话,在下也不明白他们为何放我归来,但以我看来,这个梁山庄园虽说与朝廷作对,却与一般草寇不同,尤其是那个小官气度风范非常人可比,却不知朝廷怎会恶了这些人!”
索超一番话讲的不慌不忙,全无做作,闻达听了虽不愿尽信,但也指不出什么错处。于是便着亲卫把那几十个回城军士先带回军营,自己与索超一起去见梁中书,想着是非真假便让相公自处。
梁中书见着索超也十分惊诧,这人可是他手下一员虎将,更兼他率性耿直、毫无心计,往日里也十分器重于他。早上坊间传闻说其降敌,他也是不太相信的。可是这会听他说了一番经过,心里却反而有些起疑了,那梁山草寇无缘无故怎的就把他给放了呢?还连带着数十亲卫也一起回来了,这里头莫非有何阴谋?
思索了片刻之后,梁中书也理不出什么头绪,便作了个冷处理,也不叫索超回营带兵,也不给他定罪下狱,只说战事辛苦,且先回家歇着,便把他打发了,不过事后却吩咐闻达对回城诸人严加看管。
从早上的败讯入城,到傍晚索超归来,北京城经过一天的骚动,渐渐的被夜色笼罩了。由于梁山队伍近在城外,北京城的防卫严了数倍,便是往日喧嚣的夜市,也萧条了许多。
而作为大名仅剩的大将,闻达对城防更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听索超介绍了梁山的实力之后。所以入夜之后,他便带着人多次巡查城上要害,直到戌时末他才回到营房休息,但是未歇多久,便见一个亲兵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急切的禀报说:
“李都监回来了!”
“谁!”
闻达一时不敢相信。
“李成——李都监,如今正带几个人在东门外呢?”
“啊!”
闻达惊叫一声,随即风一样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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