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温度适中,很是适合睡觉。
京城一处偏僻的小院里,随着一阵房门的咯吱声,院子里便有了响动。
礼部尚书王昌连,一如既往的天刚刚微亮,便起床开始梳洗。
为了清净,也为了肖玉有一个好的读书环境,昨个王昌连才在陈谔的帮助下,盘下了这个院子。
院子不大,一共只有两进正房,外带四间厦房。自己,管家,肖玉连同一些下人一起住在这里,多少显得有点拥挤。
不过,平日里大家各忙各的,互不打扰,对于王昌连来说,住在这里,比住在礼部衙门里面,少了许多事,倒也满意。
房门口,探进一个小脑袋:“先生。”
“平时总是睡懒觉,叫都叫不醒,这几天是怎么了,比先生起床都早?”侧头看着肖玉那微笑着的小脸,王昌连拿起挂在墙上的布帕,擦了擦手。
“这几日先生教我的论语,有几处总是背不过,起来早点,趁着早晨清净,或许能背的多一点。”双手扶着墙壁,歪着脑袋,将整个脸庞贴在门框上,肖玉微笑着看向王昌连。
“是不是,先生怎么有点不信呢?”王昌连走到门口,伸出右手,用弯曲的食指在肖玉那小小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是不是想你大哥了?”
肖玉松开门框,乖巧的双手放在身后,仰头看向王昌连:“想大哥是真的,起来背论语也是真的。”
“好好好,先生相信你。”抚摸着肖玉的小脑袋,王昌连道:“去书房,趁着今个先生不用上朝,给你讲讲论语。将其中的意思弄明白了,就更容易背过了。”
说是书房,不过是从那四间厦房中腾出了一间。摆了几张桌椅,又从京城的旧货市场买了几个大户人家淘汰下来的书架,靠墙摆放而已。
院子里,一名下人手拿扫帚,准备开始清扫院子里的尘土。
看见二人,恭敬的点点头,收起扫帚,做其他声音较小的事情去了。
书房里,一张相对较小的桌子上,平铺着一张宣纸,砚台里面的墨汁,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磨好。一支纤细的狼毫笔,静静的摆放在砚台上面。
看着桌上的一切,王昌连不禁低头:“这墨,是你早上磨好的?”
“嗯。”肖玉点头,“我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书上的字迹也看不清,便摸索着,磨完了墨汁。”
看着肖玉,王昌连心中一阵苦笑。
如今的东厂,不仅要面对来自皇上的压力,更是要面对锦衣卫带来的危机。这小家伙难道感知到了什么,竞对肖尘这般担心,天不亮就睡不着了?
这可不是一个正常孩子,能够拥有的举动。
“好,先将昨个背下的东西默写一遍,让先生看看。”拍着肖玉的胳膊,王昌连笑着道。
“嗯。”肖玉愉快的应允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将两只衣袖往上一挽,拿起了砚台上那纤细的狼毫笔。
“老爷,肖尘来了。”一名下人站在书房门口,小声的说道。
“什么,大哥来了?”肖玉一脸的喜形于色,就要放下手中的毛笔。
王昌连将脸一板:“准备好去做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废,这叫有始有终。早上,是你的功课时间,任何事情都不能改变,包括见你大哥。”
“是,肖玉知错。”肖玉缓缓的低下了头。
看着肖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王昌连沉默着,心中更是一阵的纠结了。
最终,依旧转过了身,朝着门口走去,对着那名传讯的下人道:“走,不要打扰玉儿做功课。”
简陋的客厅面积还小,最多容纳七八个人同时坐下叙事。
陈旧的八仙桌旁,一身淡蓝色长衫的肖尘端着茶碗,细品着自己从杭州府带回来的西湖龙井。
“肖兄弟,这么早过来,有事?”王昌连笑呵呵的走了进来,那笑容可掬的脸庞,怎么也不像是朝廷的六部之首。
肖尘急忙放下茶碗站了起来,双拳一抱:“王大人。”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还是喜欢你像在清河店那样,叫我王家主就成。”王昌连摆了摆手,坐在了肖尘的对面。
“好,王家主。”肖尘嘿嘿一笑,也坐了下来。
王昌连右臂放在桌子上,身子往前一探,有点责备的看着肖尘:“这个院子,你一早就盘下来了?”
听见对方这样问,肖尘知道,这陈谔的嘴巴不牢靠,已经走漏了风声。
只得尴尬的一笑:“王家主到京城,也是换了好几个住处,都不太理想。住在刑部衙门,这些下人们又不太方便。我也是无意中知道这家小院的主人搬离京城,有意出售,便花了一点银子买了下来。还想着陈大人会守口如瓶,想不到他竟然出卖了我。”
王昌连将脸一板:“这能怪陈大人么?在京城这种地方,就这种院子,应该也要花费不少的银子。他连银子都不提,就硬拉着我搬过来,我还能不仔细的追问一下?说,花了多少银子,我让管家拿给你。”
“工部送我的那院将军府,我也一直未曾入住。让您搬过去,您也不去。您凑合一下倒没什么,可肖玉需要一个清净的环境读书啊。我买这院子,其实是为了肖玉。”肖尘狡辩着。
王昌连也不说话,双眼盯着肖尘的眼睛,一动不动,只看得肖尘一阵头皮发麻。
“怎么,在外面强词夺理习惯了,到了我这里,也要狡辩?”王昌连淡淡的道。
肖尘站了起来,朝着王昌连深深一躬:“王家主,您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这俸禄自然不低。可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一个月到头,也所剩无几。您将肖玉带在身边,又是教他读书,又要照顾他衣食住行,这个小院,就当我为咱自己人尽一份心,成不?”
王昌连看着肖尘,沉默了一下:“你说的没错,我的俸禄照顾这一家子人,着实有点吃力。不过,祖上留下来的家业,还能维持一段时日。你当我是自己人,我心里很欣慰,但我不能成为你的累赘。说吧,这小院多钱盘下来的,咱一人一半。”
看见王昌连还要坚持,肖尘干脆把心一横:“既然王家主一心要付银子,这个院子一共二十两银子盘下来的,一人一半也没啥意思,你干脆给我二十两,以后也不落我和这个人情了。”
“二十两?”
“二十两!”肖尘嘴角上扬,得意的笑着。
“二十两在京城买一个院子,你欺负我只会读书,不懂市场行情么?二十两连那堵院墙都买不到吧。”王昌连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就是二十两银子盘来的,您不想欠人情,二十两银子了事。”朝着王昌连伸出左手,肖尘一副无赖的样子。
“二十两银子也好意思和我要?没有。”王昌连眼睛一瞪,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肖尘也捂着嘴巴,得意的笑了起来。
面对肖尘的这种“无赖行为”,王昌连干脆也“无赖”了起来。但王昌连心里明白,这种雪中送炭的事情,也只有真正的自己人,才做的出来。
寒暄了几句,王昌连收敛了笑容:“来找我,是礼部主事马运山的事情?”
肖尘点点头:“此人的手,已经伸到了东厂。不知道他是想给仓成报仇,还是真的想将东厂作为垫脚石,一路平步青云。不管是哪一点,我都必须先下手为强。”
王昌连站了起来,走进里屋。
不多时,手中拿着一个手掌大小已经泛黄的小册子走了出来。
往肖尘跟前一递,缓缓的摇了摇头:“这是马运山在礼部留下的卷宗。想不到,他在礼部做主事,一坐就是十年。我当时只清理了礼部的高层,对于六品的主事没放在心上。而今,他一跃成为锦衣卫的指挥同知,更是站在了东厂的对立面。此事,说实话,我心里感觉有点愧对于东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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