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找。”肖尘淡淡的说了一句。
双手背负,任阵风吹过,将那蓝色长衫的后摆,在风中摇摆。
若是在芦苇荡里找到一个死人,那张寄托着他所有一切的古琴,就随他一起长埋地下吧。
看着下面杂乱的芦苇荡,肖尘的内心似乎也有点伤感。
欧阳肖克至少一生还有个寄托,可自己的寄托在哪里?
是天下百姓,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权?
“找到了,他还没有醒来。”一道声音,从下方的芦苇荡里传出。
肖尘原地跃起,落在了声音的来源处。
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他有点心酸。
欧阳肖克静静的趴在地上,脑袋侧向一边。右眼青肿,脸上被芦苇划伤的口子,鲜血已经凝固。
小腿处一片血色,俨然腿部受到了重伤。
只是嘴边的一些干草,上面有着一层水雾,证明他的呼吸,一直没有停止过。
肖尘摇了摇头,缓缓地走了过去,在欧阳肖克的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古琴,我的古琴,你们不要拿走我的古琴。”嘴里喃喃自语着,欧阳肖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肖尘,一脸的迷惑:“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贼人抢劫,他们打晕了你,将你扔在了此处。”看着对方那虚弱的样子,肖尘缓缓地说道。
“古琴,古琴呢,我的古琴呢?”挣扎着坐了起来,欧阳肖克四周一阵胡乱的打量。
“在这,古琴在这里。”肖尘将背上的古琴拿了下来,交到了对方手中。
低着头,看着怀里古琴,欧阳肖克不在说话,似乎也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只是轻轻地抚摸着那一根根琴弦。
一边的高个汉子,借着芦苇荡的掩护,缓缓地向后退着,渐渐的越退越远。
一阵急促的破风声传来,肖尘手中的纸扇击断一根根阻挡的芦苇,瞬间没入了汉子的咽喉。
“嗯,啪。”汉子闷哼一声,向后倒在了地上。
咽喉处一个核桃大小的透明窟窿,向外溢着血泡,双腿蹬了几下,再也不动。
“欧阳公子,你身上的伤势要紧吗?”沉默一会,肖尘小声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欧阳肖克警惕的将古琴抱在怀里,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公子别紧张,我不过是在易州的客栈里,听你弹唱过很多曲子而已。”肖尘淡淡的说道。
“哦。身上的伤口,哪有心里的创伤让人痛苦。”说着,手扶着地面,欧阳肖克缓缓地站了起来。
盯着对方那满裤腿的血渍,肖尘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一个人若是心灰意冷,真的可以感受不到身上的伤痛么?
“公子若是还能够行走,我们离开这里吧。”肖尘也站了起来。
“好。”手里抱着古琴,欧阳肖克一瘸一拐的拨开芦苇丛,朝着外围走去。
肖尘急忙伸手,拉住了对方:“这边走,那边会越走越深的。”
在欧阳肖克行走方向的前面两丈左右,便是那高个汉子的尸体。肖尘可不想,欧阳肖克看见一具尸体。
自己或许不好进入书院,但欧阳肖克不同。它有着一手古琴的造诣,有熟读书籍,进入书院应该很是容易。
而想要欧阳肖克不经意的帮到自己,首先不能给他留下一个坏人的印象。
就算是一名书呆子,也有着自己分辨是非的能力。
这片芦苇荡,和上面的堤坝有着一丈多的落差,长满杂草的斜坡,正常人想要上去,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欧阳肖克腿部有伤,怀里又抱着古琴,刚刚上去两步,一个不留神,整个人摔倒在地,又滑了下来。
“古琴交给我,上去了我再给你。”肖尘小声说道。
“不用,我自己能拿动。”看都没看肖尘,欧阳肖克直接一口拒绝。
摇摇头,肖尘并没有勉强,静静的看着对方,努力的向上攀爬。
没上去几步,欧阳肖克又滑了下来。
原本有伤的小腿,因为用力,又有着点点血迹从裤子里面渗了出来。
双手也因为连续的几次摩擦,整个手掌也是被蹭破了几层皮,那血淋淋的样子,看的肖尘眉头连续皱了几下。
不过,肖尘依旧只是看着,没有选择强行出手帮助。
这欧阳肖克,还真是一个倔强的人。
不过,一个心如死灰的人,若是能够靠自己的努力,登上了这堵不算高的堤坝,也就一定可以重新面对生活。
似乎也被自己的连续失败所打击,欧阳肖克不再将古琴抱在怀里,而是往后一甩,背在了背上。
一手抓住一根树枝,脚下用力,相互配合着,竟渐渐的爬了上去。
看着对方即将爬上堤坝,肖尘轻轻一跃,便到了欧阳肖克的身后。几乎同时,两人到了平坦的堤坝之上。
似乎上这么一个堤坝已经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欧阳肖克取下后背的古琴抱在怀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缓缓地躺了下去,双眼紧闭,急促的喘息着。
昨天被打晕扔了下去,饥饿加上伤势,这欧阳肖克能够坚持到现在,还真是出乎了肖尘的意料之外。
“饿不饿?”肖尘笑着问道。
“饿,好饿。”欧阳肖克答道。
似乎是在咽口水,嗓子蠕动了一下,眼睛却是没有睁开。
“饿了就坚持一下随我进城。城里面的酒馆里面可是什么好吃的都有。”肖尘道。
“酒馆虽好,可我无福享受。”
“为什么?”肖尘不禁问道。
从对方的脸色来看,并没有太过于眼中的伤势。只要进了城,吃一顿饭就应该能恢复不少的气色。他说无福享受,难道是有什么疾病不成?
“我身上的银子,已经被人都抢走了。没有银子,酒馆的人不会欢迎我的。”闭着眼睛,欧阳肖克缓缓地说道。
身上的伤痛,自己可以忍受,可这肚子的饥饿,虽然也能忍受,但没有东西补充体力,他现在就是连站起来,都异常的费劲。
“你没有,我有啊。”肖尘不禁笑了起来。
此人,虽然固执,但固执的人一定是坚持原则的人。
一个有原则的人,若是欠你一尺,他一定会还你一丈。
只要欧阳肖克吃了自己的饭,再给他在客栈定一间客房,这进入旁听书院的事情,离落实也就不远了。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我萍水相逢,我不会随便用你的银子的。饿死在这天地间,也算是叶落归根。”睁开眼睛,欧阳肖克看了一眼旁边的柳树,有气无力的说道。
旁边的这棵柳树也仅仅碗口粗,孕育了一个冬天的枝条,正在努力的吐着新芽,将整个树冠染绿。
“欧阳公子此言差矣。”肖尘站了起来,一指头顶的柳枝,“叶落归根,那是去年的事情,既然熬过了冬天,就该枝叶茂盛生机蓬勃才对。你已经离开了易州那个伤心地来到了保定,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呢?”
“重新开始?”欧阳肖克喃喃自语,“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就是放不下,岁月也会让你渐渐的放下。听说这保定城有着一家书院,云集各方文人志士。我这一生对于功名已经是不会再想,只想着后半生能够读书学习,闲暇之余弹弹琴就足以。谁知道还没进城,就遭遇到了贼人。如今一无所有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还谈什么枝叶茂盛。”
肖尘心中不禁一喜。
这欧阳肖克来保定的目的,竟然就是想进入书院。只不过,他想进的书院,会不会就是自己想要打探的书院呢?
“保定城有着大小四五家的书院,欧阳公子原打算进入那家呢?”肖尘问道。
“旁听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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