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当天傍晚徐龙祥便把消息传达给了驻扎在槎水的黄柏游击队,然后,他连夜折返到县城,第二天一早便挑起货担向野人寨和水吼乡出发。
野人寨和水吼乡相连,距离潜山县城约二十里地,面朝潜水河,背靠天龙关,临近天柱山。境内地形复杂多变,海拔高差大。天龙关两边山势险峭,峡谷幽深,地貌形似一条上天飞龙,红二十八军潜山战斗营正是看中了它凶险的地势,驻扎在这里。
野人寨通向水吼乡的大路只有一条,其他的都是野山路。说是大路,其实也只有一驾马车的宽度,沿着它向上走,待看到路两边各架着一个竹子搭建的岗亭时,就快进入了镇子。
刚进镇子时,路边还是两片荒地,往里走上一二里地,逐渐热闹起来。一座座土砖楼依地势而建,高高低低地坐落在山间,小商小贩随便找个拐角就能撑开自己的摊位。徐龙祥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其中两条小路夹着一座木楼,另一条路则在木楼前向山上盘着。他从货担里拿出三根一样长的竹竿,悄悄扔在木楼的脚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木楼对面坐下,放下担子,喊着:“鸡胗皮换针,日用品玩具啰”。
等了一会儿,一个身穿粗布大褂的胖子听见徐龙祥的叫卖声,走了过来。他翻了翻徐龙祥的货担,拿出一支钢笔问:“这个怎么卖?”
徐龙祥说:“您眼光真好,这支笔是从上海带过来的,是好货。但这笔只换不卖。”
“哦?拿什么换?”那人又问。
“您看着换,只要合适,我就跟您换。”徐龙祥没有明确回答,反而将问题又推了回去。“我拿怀表跟你换,行不行?”那人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只古铜色老怀表。徐龙祥拎了拎,问到:“您这表现在几点了?”
“上午十点。”
“那您的表不太准,慢了十分钟。”
“差十分钟,给你调好。”
“行,那您先给调着,好了以后我把钢笔给您包起来。”
两人达成一致,胖子便开始调表,徐龙祥坐在一旁等他调好。胖子眼睛盯着手中的表,余光扫过徐龙祥,低声说到:“潜山战斗营情报员,王胖子。”
徐龙祥扔在竹楼脚下的竹竿另有深意,是他在向潜山战斗营的情报员传递自己的位置信息。三根一样长,说明他就在附近,三根不一样长,代表需要沿着竹楼旁的路往山上走走才能找到他。有竹竿却不见人,说明可能被人盯上了,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当天下午到晚上直接到镇子东面的竹林路上见。而刚刚他和王胖子的对话也暗藏玄机,上午十点、差十分钟,都是徐龙祥与潜山战斗营之间确定身份的暗号。
徐龙祥见胖子对上了所有暗号,环顾四周,见没人盯着他们,稍微放下了心。徐龙祥同样低声说:“太湖店前河有一支国民党地方武装野猪队,最近很是猖狂,百姓深受其害。野猪队是当地土匪组成的,高政委派你们潜山战斗营前去剿匪。山路崎岖,我会带你们到店前河。”
“明白。潜山战斗营保证完成任务。”胖子回复到。
“那你前面带路吧,我在稍远处跟着,以免引人注意。”徐龙祥收拾着东西,准备跟随胖子去战斗营驻地,给他们带路。
胖子犹豫了一下,为难地说:“小同志,你应该知道,出于安全考虑,战斗营驻地是不允许人随便进入的。”
徐龙祥觉得胖子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但考虑到自己的任务,他思考片刻后,抬头跟胖子说:“是我疏忽了,要不这样吧,您先回营地,我在山水交汇处等您。”
胖子听到徐龙祥这样说,心中松了一口气:“谢谢小同志理解。那辛苦你了,到时我带战斗营去找你,我们再一起出发去店前河。啊,对了,行动时间是什么时候?”
徐龙祥却深深地看了胖子一眼,没有说话。胖子怎么会这么回答呢?徐龙祥的话里藏了另一句暗号——山水交汇处,与之相对应的,是山南水北。如果是潜山战斗营的情报人员怎么会对这句暗号毫无反应,是胖子没反应过来,还是胖子这个人就有问题?徐龙祥决定再试探一下。
胖子看徐龙祥没反应,只当他没听见,于是又问了一遍:“小同志?你还没告诉我行动时间。”
徐龙祥装作刚回过神来一样,惊讶问道:“啊?您说什么?哦,行动时间和往常惯例一样,战斗营里的江情报员知道。对了,江情报员这次怎么没来?”
“他呀,去执行别的任务了。小同志,那我什么时候带营队去找你?”胖子见徐龙祥没有明确地告诉他行动时间,便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遍。
这下,徐龙祥心中笃定,眼前的胖子根本不是潜山战斗营的情报员,而是国民党军队的特务,潜山战斗营里压根就没有江情报员。另外,徐龙祥推测,真正的战斗营情报员此时应该是安全的,没有落入敌人手中,若情报员已被敌人控制,胖子显然不会只得知部分的暗号,至于这部分暗号的泄露可能是前几次对接过程中被混入街边人群的特务学习模仿了。看来,特务是要有意识打入我方情报人员内部探查秘密。徐龙祥不动声色,决定给特务假情报,他凑到胖子耳边,低声说:“三天后,我们一起出发。”,徐龙祥故意将行动时间说晚了两天。
胖子终于打听出了潜山战斗营的行动时间,又见徐龙祥并未对自己的身份表露出怀疑,心中窃喜。
徐龙祥将胖子的神色尽收眼底,看出他此时深信不疑,便顺着往下说:“既然这样,您早点归队吧,我在这里守一会儿,以免被敌人跟踪。”
胖子想了想,借此机会正好可以暗中跟踪徐龙祥,运气好的话还能捣毁徐龙祥所在的情报站,便起身向徐龙祥告别。殊不知,徐龙祥早已识破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