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替代
堵胤锡条理清晰的一字一句说着,每一句话,放在朝堂,恐怕都足以轻而易举引得朝堂震荡,百官惶恐。每一句,也几乎契合了天子心中的想法。事实,俨然比之堵胤锡所言,要更加恐怖。如今的大恒,用一句后世之言,那就是革命不彻底,革命的果实,有被窃取的风险。代表着旧有地主士绅利益的群体,已然深入的融入了大恒的统治体系。天子在,武勋势头正隆,那自然可以将其压制。可一旦什么时候天子不在了,若是这种情况还得不到改变,那大恒,就必然会被篡夺。当然,这种篡夺,基本上不可能是改朝换代,而是更深层意义上的篡夺。简而言之,那就是变了颜色。大恒之政,天子之政,也必然会被扭曲,会被篡改,从利国利民,到利于某一个群体阶级。而这一点,也必然会引起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如继承他意志的下一代大恒天子,如势头正隆的大恒武勋。当臣权与皇权争斗失控,文与武的斗争失控,那这个国家,就必然会走向一个极端。要么皇权压制一切,重回当今开国之世,要么,文压过武,文压过皇权,那最终,就必然是如两宋时期那般的武力颓弱。要么,武压过文,武压过皇权,那就会是如历史上的五代十国之乱世一般。礼乐崩坏,彻头彻尾的乱世之局,在这即将到来的世界大舞台上,说不得会生出难言恐怖的变数。又或者臣权皇权,文与武,一直争斗不休,那就是会比之前明时期那党争不休还要恐怖的无尽内耗!整个国家的所有一切,都会深陷于内耗之中,任何政策,任何事情,恐怕都难有成功的机会。这些可能,看似骇人,但某种意义上而言,几乎都是极端情况下的必然。在这昭武一朝,天子不解决这个问题,这几种可能,几乎就必然有一种会出现在大恒,出现在这浩瀚神州。可现实就是,天子很难去彻底根除这个问题。当今财税土地,商业经济,是户部统筹,教育改制,礼仪教化,是礼部负责……整个朝堂,整个天下,在破灭这个弊病的政策执行上,几乎都是前明的那些士人。其中有堪用者,也有不堪用者,更有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者……天子也没办法甄别。就好比负责教育改制礼仪教化的礼部尚书黄锦。谁也不能否认其功劳,教育改制的体系铸造,选材体系的摸索,乃至如今朝廷教育改制覆盖整个北直隶,皆是其功劳所在。但显然,要说他真的完全能堪大用,又有些算不上。虽堪用,但也之所以在旧有秩序的框架之中堪用,缺了一股子锐气魄力。所谓办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朝廷很多堪用之官,就是太拘于小节,太在乎各方面的利益牵扯,瞻前顾后。这些人,就和礼部尚书黄锦一般,谁也不能否定其任职的功劳,但其功劳,永远也都只会局限在框架之中,不可能让人眼前一亮,做出出乎意料的事情来。而这些人的存在,恰恰就是一个国家统治的根基所在,还不能缺了这些人。大恒现在缺的,是领头羊,是如秦之商鞅这类魄力与才能并存的能臣干臣!只有这种臣子,才能真正的肩负大任,能在他的支持下,魄力十足的将朝廷政策贯彻到底。天子看着面前依旧锐气十足的堵胤锡,一个念头,亦是随之涌上心头。但随即,天子便又将这个念头压下。朝廷的格局,现在还不能变。人的成长,也需要时间去磨炼。眼前这堵胤锡,还是得多磨炼磨炼。况且,涉及教育改制,新学,也是一个忽略不了的因素。“工科院尚缺一督学使,爱卿此次迁徙结束,去任职可否?”天子也没有就堵胤锡所言表达什么态度,反倒是话锋一转道出了这么一句话。堵胤锡一愣,他本以为,天子会如当初他上奏那般,给他道明利弊,讨论一二,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句话。去工科院任职?这与他所说有何关系?思绪流转只是片刻,堵胤锡顿时明悟天子用意,当前大恒教育,离不开的,就是新学了。随即,堵胤锡朝天子一拜:“臣遵旨。”天子拍了拍堵胤锡肩膀,似有所指道:“多看,多学,你的路……还长。”“臣明白。”堵胤锡有些懵,不知天子何意,但还是立马回道。天子轻笑摇头,也没多言。天下安稳,秩序铸就,百姓生活变好,朝廷统治稳固,同样,也慢慢将他这个天子限制住。他这个天子行事,也终究没有以前毫无顾忌了。少了许多以往那破罐子破摔的魄力。天子也不愿这样,但他行事的一切,皆是为了这个国家和民族,以往,这个国家,已经烂到不能再烂了。天子自然不会有任何顾忌,在怎么肆无忌惮,也不可能再烂了。但现在,难!他也需要学会妥协,学会潜移默化,学会政治斗争来达到目的。这个弊病,他也只能慢慢来,只希望,他离世之前,能将这个弊病,彻底解决……天子很清楚,指望如今的朝堂大臣,是不太可能的。前明数百年的惯性,早已将他们彻底局限,根本不可能突破而出。唯有如眼前堵胤锡这般年轻气盛,魄力十足的干臣,这种刚为官,便经历了天下由乱转安,由坏变好过程,以及亲眼目睹这一切改变因素的人。只有这些没有被惯性局限,拘束的人,才不会有如朝堂那些重臣一般,有那么多顾忌,会那般瞻前顾后。天子目前要做的,就是护持着这些人难得的为国为民之本心,护持着这些人的锐意进取。然后,一点一点的培养着他们。最终,用他们,去替代朝堂上那些为“领头羊”的重臣。到了那时候,才是真正新时代的开始。也才是大恒真正锐意进取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