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纵使他李修一再退让,但这场风波,又再一次向他袭来。
靖武二年三月,有言官上奏弹劾,言江南之乱已有年许,还未曾稳定,江南民不聊生,士绅官员煎熬度日……
弹劾秦国公处事不明,借军改残害江南军民,致使民怨沸腾,百姓士绅与朝廷离心离德……
若在以往,这种弹劾,自然是不可能出现,但将京察大权重归内阁,大部分政事处置之权,亦是回归朝堂之后,至少在政事一项,内阁,已是有了处置权。
显然,所谓的弹劾,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有出现的可能,才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波。
自弹劾出现,内阁按以往职权,将弹劾奏本,一式双份,分别递到秦公府以及皇宫。
而最终,彻底引爆这场风波,莫过于这封弹劾奏本的留中!
仅宫中未有任何处理意见出现,事情,便很是显然了。
一时之间,已然许久未曾在朝堂上演的满朝沸腾,亦是再一次上演,弹劾奏章,如雪花一般飞入皇宫。
矛头,直指辅国理政的秦国公。
这满朝沸腾之间,李修,却依旧稳若泰山,丝毫不为之所动。
直到风波愈演愈烈,那一封早已被他拟定好调令,才在这满城喧嚣之中,看似不经意的从秦公府发出。
为天下中枢的秦公府,每日发出的命令数不胜数,区区一封调令,自然是难以引人注意。
可这一封发至登莱的调令,却是在这喧嚣之中,亦是吸引了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自深宫显露苗头,文臣靠拢皇权,亦是费尽心思的想要收拢更多的权利,以达到抗衡秦公,乃至压制武勋,重新掌权的目的。
而武勋一方,则同样是费尽心思,将下了毒药的权利,一点一点的送到文臣皇权手中,准备借文臣皇权之手,彻底统一军心意志,以及最重要的……
文武两方,最终的目的不同,但谋划的过程,亦是诡异的不谋而合。
棋手与棋子,猎人与猎物,在这天下暂定的局势之下,已然争相登场。
而一切的源头,秦国公李修,在这滔天风波之间,却依旧稳若泰山,某种程度上,更是置身事外,坐视着风云变幻。
而李修的置身事外,某种意义上,无疑算得上是一种放纵,在这般放纵之下,京城的局势,亦是愈演愈烈,矛头,甚至都从李修个人身上,演变扩散至了整个武勋群体。
李修虽然漠视,未曾下场丝毫,但显然,并不意味着整个武勋群体,就会任文官叫嚣蹦哒。
事实上,自第一封弹劾奏章出现,朝堂上的一众武勋,便是毫不留情的展开反击。
只不过,相比较文人的嘴巴子,武勋,显然更相信自己手中的长刀子!
虽说在李修未曾明确表态之前,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但,威胁恐吓,骄兵悍将的姿态,亦是在朝堂上显露了一清二楚。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几乎每场朝议,都差点上演成了全武行,武勋们勒着袖子,逼得文臣们只能无奈痛斥有辱斯文。
而在这满朝喧嚣之时,那一封调令,亦是抵达了登莱巡抚府衙之中。
“好!”
府衙大堂中,赵武握着这封调令,亦是畅快一笑。
欲使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没有权利,没有倚仗,又岂能疯狂!
数万禁军,送到他们手中,又岂会不疯狂!
只要疯狂了,灭亡,还会晚嘛?
“赵某在此,就恭贺卢兄高升了!”
赵武笑呵呵的将这封调令,放至卢象升手中。
从登莱巡抚,水师指挥使,至禁军统领,这其中的地位跃迁,不可谓不大。
要知道,如今的禁军,可非以往可比。
曾经的上直几十卫,除了锦衣卫,孝陵卫以外,其余诸卫,亦是在这次军改之中尽皆整编改制,以勇卫营为骨干,扩散至整个禁军。
如今之禁军,俨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京军。
近七万大军,放眼天下,都是一個不可忽视的存在。
纵使这个调令乃各方角逐之结果,如此职权,也绝对是让所有人眼红的存在。
握着这封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的调令,卢象升却无丝毫欣喜之意,仿佛这非是加官进爵,而是一个让人绝望的烫手山芋。
从当初被秦公救起,选择了投笔从戎,多少年南征北战,那是何等的畅快。
从不用操心那些勾心斗角,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一切的一切,皆被秦公解决,为将者,就只需要统兵作战!
他从没想到,这勾心斗角,会降临在他身上,而且,直接是将他彻底笼罩,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文武双方,皆是化爲推手,推着他前進,不允许他后退丝毫。
为秦公麾下將,他又岂会没有考虑过那大逆不道之事,但,在他想来,他一个边疆水师之将,这一切,似乎跟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他也阻止不了,也不需要他出什么力,甚至,或许到那天,待他知道后,局势恐怕都已经稳定了。
坐视旁观,他能够做到,但,要让他亲身参与进去,而且还是亲手埋葬这大明朝……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又不用你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赵武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你要知道,从不是我们要做什么,是那太后,那些文臣想要做什么!”
“将军一次次力保这大明江山,一腔热血,为大明鞠躬尽瘁,有丝毫逾越之举?”
“一次次扶大厦将倾,換来的是什么?”
“这天下,才初步安宁,甚至远远达不到太平,就开始了卸磨杀驴,要咱们狡兔死,走狗烹!”
“朝堂上屡屡针对将军,暗地里联络拉拢将领,将军一退再退,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是他们的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我们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
“只是顺了他们的心意而已!”
“他们要是不藏祸心,又有谁会妨碍你卢象升当忠诚良将?”
“将军会在乎嘛?将军要是在乎,就不会费劲心血培养你卢象升了!”
赵武的一字一句,就好比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般,毫不留情的刺入卢象升心中,亦是彻底破碎了卢象升心中最后的一点痴心妄想。
他早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
“卢某是武人,知道怎么做的!”
卢象升紧紧握着这封调令,当这句话吐出后,似乎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骤然轻松。
“你明白就好。”
赵武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大明朝要是亡了,怪不得咱们,要怪,就只能怪那些看不清楚形势,愚蠢至极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