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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稳住别浪

    ,人道永昌

    翌日,秋阳高照。

    洪水在昨夜就已经退去,但残存的污泥浊水仍然浸泡着整座汉军营寨。

    所幸当下正直秋老虎肆虐之际,营寨中被污泥浊浸泡的物资,只要没被大水冲走的,基本上都能抢救回来。

    而覆盖了整片冲击平原的污泥浊水,也间接性的阻挡了函谷关内的雍州军,令他们无法出关趁火打劫,给红二军的将士们抢救物资、重整旗鼓,争取到了一定时间。

    当然,函谷关内的雍州军若真敢出关趁火打劫,吃亏的也不一定必然就是红二军。

    昨晚十五万红二军将士撤离大营之时,袭营的雍州军兵马才刚刚退去,他们连身上的甲胃都还没未来得及卸下。

    也就是说,红二军现在也就是看着有点惨,事实上他们建制完整、兵甲整齐,还个个心头都憋着一股子邪火儿没地儿撒……

    亭午时分。

    陈胜在百十短兵簇拥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涉水巡视营寨。

    营中抢救物资的将士们见了他,纷纷振奋起精神大声向他见礼。

    陈胜也和颜悦色的一一点头示意,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能嗅到大营内弥漫的浓郁火药味。

    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知耻而后勇嘛!

    陈胜忽然止步,弯腰从污泥浊水中抓起一杆大汉旌旗,幽黑的旗底沾满了污泥,鲜红的“汉”字也被浊水浸泡得湖成了一团,就像是干涸的血痂,难看至极。

    陈胜面无表情的紧了紧手里的剑柄,将旌旗递给了身后的短兵。

    再回头来时,他就远远的望见季布带着一票短兵,匆匆朝这边赶过来。

    “末将季布,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布行至陈胜面前,抱拳行礼。

    陈胜继续往前走:“起来吧!”

    季布谢恩起身,跟随在他的身侧,低声禀报道:“启禀大王,营中剩余物资已大致清点完毕,四座粮仓被冲毁三座,仅存的一座尚算完好的粮仓,储粮也流逝了小半,剩余粮草不足三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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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好腹稿的盘点报告,汇报到这里时,他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双目赤红的低着头,将后槽牙磨得铿铿作响。

    二十五万石粮草。

    整整二十五万石粮草!

    就只剩下这三万石……

    江东父老们,从牙缝里扣除点粮食多难啊!

    他们得勒断多少裤腰带,才能挤出这二十五万石粮草啊!

    他呢?

    连敌人长啥样都还没看清,就一战丢了十几万石粮草!

    还连累自家大王也跟着他这个无能之将,一起栽跟斗!

    布,愧对江东父老,愧对大王啊!

    陈胜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温言道:“此事怨不得你,我亦有长见识之感!”

    若昨夜这一出儿,是因为他季布选择了低于河道的洼地安营扎寨,最终导致营寨被水淹。

    或是连日阴雨、河道水流暴增,而季布作为统兵大将却一无所察,从而导致营寨被水淹。

    那没得说,就算他是陈胜的亲卫出身,陈胜也必然要砍他的脑袋祭旗!

    可这些细节,季布都考虑到……

    他会中计,实在是昨晚这一出儿,它不是典型的水攻。

    什么叫典型的水攻是什么?

    是先把敌军围起来,再开挖河道,引水来攻。

    什么,都把敌人围起来了,还用什么水攻?

    事实上,水攻用得最多的场景,就是攻城!

    而昨晚这一出,却是白起预判了汉军攻打雍州的一系列反应,提前就挖好坑等着汉军往坑里跳。

    等到季布带着红二军赶到时,白起把地都拖干净了……

    这谁能摸得着头脑?

    这谁能不蒙圈?

    莫说季布了,陈胜他自己也检查过营寨周遭的环境,不也同样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只能说白起的手段太高明了。

    愣是凭借精准的预判,硬生生的将直来直去的死板战术,玩成了对手主动凑上来拿脸接子弹的灵活战术!

    陈胜表示: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

    陈胜言真意切。

    季布又哪里听得进去,只要紧咬着后槽牙一句话一句话的往外蹦:“末将愿率三千敢战之士下函谷关,万请大王恩准!”

    看着好似钢枪般扎在了泥泞中不动弹的季布,陈胜慢慢的拧起了眉头。

    “季布!”

    他陡然怒喝道。

    季布身躯一震,下意识的抱拳大声应喏道:“末将在!”

    陈胜拔高了声音:“站直了给我回话!”

    季布应声拔起腰杆,挺胸抬头高声应喏道:“末将在!”

    周遭所有红二军士卒闻声,都纷纷朝着这边望过来。

    察觉到周遭这一双双打量的目光,季布浓眉大眼的大方脸,肉眼可见的赤红一片。

    陈胜瞪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噼头盖脸的就骂道:“常言都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都不敢豪言逢战必胜、百战不败,你算老几?”

    “胜的时候,盼顾自雄、得意忘形,自认天下无你等不可战胜之军,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受此小挫,就如那街头泼妇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纠缠不休,恨不能以头抢地、自戕以谢天下!”

    “这就是我红衣军的将军?”

    “你是往我陈胜眼里捅棒槌,还是在打我十五万红二军袍泽弟兄的脸?”

    “站直了,支起耳朵给老子听清楚喽!”

    “我红衣军的儿郎,只有向死而生的好汉子,没有哭哭啼啼的小女儿!”

    “打败仗不可怕,多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自己是哪里犯了错,再想尽一切办法去把丢的脸面,十倍抢回来便是!”

    “可怕的是打了败仗,还既不知反思、也不知进取,满脑子都是逞匹夫之勇,这样的将领,纵能反败为胜一次,下次遇到近似的对手,还会一败涂地!”

    “这次老子宽恕你是重整军威心切,不与你计较!”

    “再敢有下次,你别说是继续为将统兵,你就是再想回来给老子牵马坠蹬,你都不配!”

    说完,他转身就按着佩剑,大步流星的离去。

    只留下季步脸色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在原地戳了半晌。

    周遭的二军将士们,瞅他的眼神都满是同情与敬佩:‘多好的将军呐,竟然主动替弟兄们去趟雷……’

    恨不得现在就去死磕函谷关的,绝对不只季布一人。

    从来就只有他们红衣军打得别人丢盔弃甲!

    他们红衣军什么时候被别人打得无家可归?

    还带上了自家大王战无不胜的不败金身……

    这要不尽快找回场子,他们往后还有什么颜面对外宣称汉王亲军?

    虎贲军那群弟弟,不得嘲笑他们一辈子?

    ……

    陈胜大跨步的一边走,一边望向西方天际的函谷关,按在泰阿剑上的左手,就像是手心发痒似的使劲儿紧了紧掌心的剑柄。

    ‘话说我亲自带头冲锋的话,有希望万军从中取那老匹夫首级么?’

    他心头很认真的寻思着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结论:八二开。

    他八!

    白起二!

    这个“二”,二就二在他无法确定,嬴政那头有没有高层次的强者助阵。

    圣人,嬴政那头应该是没有,若是有的话,孔老夫子他们早就该提醒他了。

    亚圣就不太好说了,鬼谷子都在嬴政身上下注,难保其他的百家诸子不会在嬴政身上下注。

    这事儿的关键,在于诸子百家本身就是一本鱼龙混杂的烂账!

    不说那些已经消亡的学派,就说九州当下还在流传的学派,就足足有十多家。

    这十多家里,每一家都有可能诞生过亚圣级的人物……圣人避世而居,若那些亚圣打定了主意要做缩头乌龟,旁人很难发现他还活着!

    陈胜估摸着,连孔老夫子他们都无法确定,诸子百家之中到底诞生了哪些亚圣、又到底死了哪些亚圣。

    再加上,他离开金陵的前夜,陈风给他汇报过,有胡僧入咸阳拜见嬴政。

    虽然尚且不知嬴政到底有没有接见那些胡僧。

    但终究是个隐患……

    陈胜现在的实力,就算是手段全开,撑死也就能怼死大宗师级的强者。

    若是对上亚圣,他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等闲的亚圣大概率也不会对他动手。

    毕竟他不但背后有人,手里还捏着玉石俱焚的杀招。

    那些亚圣个顶个的惜命,脑子有坑才来跟他死磕……

    但有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

    一旦他不顾身份,对寻常士卒大开杀戒。

    敌方的强者,同样也有可能会放下强者的尊严,对他汉军大开杀戒。

    规矩这种东西,摆出来就是大家一起遵守的。

    你想单方面破坏这个规矩,没问题!

    只要你拥有掀桌子的实力,保证没人敢叽叽歪歪!

    很显然,陈胜现在并没有掀桌子的实力。

    所以,他现在也没有坏规矩的本钱。

    “罢了,忍一时越想越气……呃,是忍一时风平浪静才对!”

    “少年,稳住别浪,我们能赢!”

    陈胜心下略微权衡了一下强攻函谷关可能会引发的变数,很快就放弃了带兵去函谷关开无双的想法。

    大汉现在打的是一只手压制杀神、一只手镇压兵仙,前边蹲着一位始皇帝虎视眈眈、后边猫着一位汉高祖伺机而动的神仙局。

    必须得步步为营,稳中求胜!

    否则,若是双线作战当中的任何一路大军战败,九州大势都必将震荡。

    届时嬴政、白起、韩信会作如何抉择,暂且还不好说。

    但反汉阵营当中再添一急先锋刘邦,却是母庸置疑的。

    那厮对于大汉本就没有任何的忠诚度,实是形式所迫,才不得不低头归降大汉。

    一旦让他看到一丁点割据、自立的曙光,他必然会毫不犹豫的跳反……

    类似于嬴政、刘邦、韩信这些的千古枭雄,双眼之中从来就看不见底层百姓的苦难。

    哪怕刘邦与韩信自身也是从底层百姓当中杀出来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将自己视之为另外一种生物!

    一种凌驾于寻常百姓之上的,孤悬于九天之上的生物!

    类似于日月、蛟龙、凤凰。

    反正就是没一个肯做人。

    所以,相比挥师强攻函谷关,可能会造成的种种局势恶化。

    陈胜更倾向于,先等待恒山会战决出胜负之后,再放开手脚与嬴政、白起作最后的决战。

    这并不难抉择,毕竟两边的赔率相差太大。

    压强攻函谷关,赢只多赢一口气,输却要倾家荡产。

    压继续堵函谷关,赢了应有尽有,输了也衣食无忧。

    这么简单的大盘,傻子都会看吧?

    包括昨夜那场洪水,也一样。

    陈胜的确可以试试去硬抗那波洪水,只要能及时催动人皇气之力、战阵之力、剑域之力,三管齐下、三相合一……他有五成把握,可以分开或偏转洪峰,保全大半座营寨。

    可万一呢?

    万一没顶住呢?

    十五万红二军将士尽皆身披三十斤重的甲胃,入了水,这就是十五万具现成的铁棺材!

    还有对面函谷关里那一二十万雍州军,他们都是来支援伟大的抗洪事业的热心市民吗?

    若是赢了。

    保全二十多万石粮草,保全一座石木军营……亦或者还能博取一个‘剑开汪洋’的剑仙美名,青史流传?

    输了呢?

    十五万红二军将士,至少伤亡过半!

    他与红衣军南征北战多年才打下的赫赫威名,就此尽数“自愿赠予”白起,作为他“杀神”之名震九州、名留青史的踏脚石。

    而大汉兴师动众的北伐大业,也就此折戟沉沙,刘邦欢呼着加入反汉联盟,九州大势再添无数变数,大一统至少再往后顺延五年!

    二十多万石粮食的确是好几千江东父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一整年的汗水结晶,的确非常非常值得珍惜,可是……

    值得么?

    遇事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抡起剑冲上去莽他一波,无论打不打得过,但肯定够爽够爷们,可是……

    后果呢?

    人活一世,的确不能事事都算尽算绝。

    那样活着,的确很累、很没意思。

    可也不能什么都不算计。

    你不算计。

    就会有人来帮着你算计。

    陈胜自忖九九乘法表学得挺好的,就不劳别人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