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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魏王

    三月,春寒渐消,大地回暖。

    郡衙之内,陈胜光着膀子,手持一条齐眉棍,抵挡着三十六名本家弟兄的联手进攻。

    “太慢太慢太慢……”

    他连胜大喝着,手中齐眉棍快得拉出片片残影, 时而作剑、时而作刀、时而做枪,“梆梆梆”的一通劈头盖脸的削、劈、挑,轰碎一众少年郎手中兵刃的防御,击打在他们的身上,打得他们连连后退。

    但一众少年郎也都不愧是陈家的子弟,骨子里都带着股狠劲儿,纵使被陈胜的齐眉棍上携带的巧劲儿震得全身酸疼,还咬着牙前赴后继的冲向他。

    远远看去,陈胜就像是一块伫立在海中央的礁石,任由海浪一波接一波的从四面八方奔涌上来,他依然巍然不动!

    “你们在军营里,就学了这些?”

    陈胜一边挥舞齐眉棍,来回的碾压他们的体力。

    一边疯狂的用垃圾话蹂躏他们的精神。

    “你们都是孤儿吗?没有兄弟吗?没有袍泽吗?以后上了战场也准备一个接一个的冲上去送吗?”

    “你们想过你们的尸体送回家,你们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会有多伤心吗?”

    “很生气吧?”

    “可生气有用吗?”

    “生气能帮你们打赢你们打不赢的敌人吗?”

    “不!”

    “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愤怒只会让你死的更快,只会让你们错失战胜敌人、活着回家的那一线生机!”

    “要冷静!”

    “越是情况对自己不利,就越要冷静下来!”

    “只有冷静了,你们才能去思考、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哎,这就对了嘛!”

    “联手不是一股脑的往前冲,我周围就这么大的空间,你们就算是一股脑的冲上来,也只有十来个人能挤到我周围,也就是说, 看似伱们是三十六个人在联手围攻我, 但实际上,其实你们是分成三批, 轮番凑到我面前送……”

    “要学会配合, 有在人攻击,就得有人掩护、有人分散我的注意力,外围进不来的人,还可以抓起石头、土坷垃,远程支援前边正在使力的兄弟!”

    “领兵作战和干仗,其实也是一个道理!”

    “得有人顶在前边牵制住敌人的主力,得有人从敌人排兵布阵薄弱的点冲进去偷袭,得有人保存体力时刻准备着冲上去接应撤退的袍泽弟兄,还得留一部分人预防敌人偷袭……”

    “草,老子只是在教你们怎样联手,不是真让你们拿土坷垃扬我的眼睛,不讲武德啊你们……”

    陈胜一手护住双眼,身形暴退,手中齐眉棍蓄力重重的往地上地上一杵,澎湃的内气喷涌而出,化作狂猛的气浪将冲上来偷袭的众多少年郎掀得人仰马翻!

    一时间,痛呼声此起彼伏。

    陈胜放下左手, 挺胸抬头的环伺了一圈,不屑的冷哼道:“小垃圾们,跟哥哥玩阴的, 你们还嫩了点……”

    一众少年郎听言,不屑的齐齐冲他翻白眼,就好像是在说:你还知道你是以大欺小?

    陈胜见状,没好气儿的说:“好了,别嚷嚷了,回去泡個药浴,站会儿桩就好了……以后每天来一遍,直到你们不用阴招,也能和我打个平手为止!”

    这些本家弟兄,在红衣军扩军之初,就被陈胜塞进了陈刀统帅的二师,跟随二师的练兵脚步,下区县除雪修屋、修桥补路,回陈县后又进行了三个月的队列训练。

    眼下红衣军为期三月的队列训练即将结束,即将正式成军。

    陈胜在这个档口将他们调回身边,接手他的五百亲卫,预备多花点时间,好好打磨打磨他们,等到他觉得合格之后,再一个一个的往外放。

    这样做,虽然有些耽误他们的正常晋升。

    但总好过送他们去死……

    “还来?”

    “不用了吧?”

    “大兄,你要想揍我们哥几个,你直接说,我们保证不还手……”

    听到他的话,一众少年郎顿时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别不知足!”

    陈胜环伺了一圈,笑骂道:“你们真当我这个郡守闲的蛋疼,乐意陪你们这些公子少爷练武?若非你们唤我一声大兄,你们就是上高香求着我,我也懒得来管你们的死活,我麾下五六万兵马、几十万百姓,要个个都跟你们似的,需要我来伺候,我不得活活累死?”

    “我还就不怕直接告诉你们了,你们都是我的手足兄弟,你们的爹娘肯让你们入伍,那是信得过我,所以我必须得对你们的小命儿负责,保证你们不会因为自己的年少轻狂和学艺不精死在战场上,让你们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在得到我的认可之前,你们谁都别想回去带兵作威作福!”

    “当然,谁要是想走,也不是不可以,脱下这身儿军服,爱上哪儿上哪儿,我绝对不拦着!”

    “可要还想留在军中博一份前程,就老实点听命令,多学真本事!”

    “先前我就告诉过你们,既然我坐上了陈郡郡守的位置,往后我陈家弟子就不必再为前程发愁!”

    “但你们能走哪一步,那得看你们自己的才能!”

    “才能足够,你们就算是想做师长,我也会想法子扶你一程!”

    “但要是没那个才能,别说师长,我连班长都不会给你们做!”

    “那不单单是害了你们,也害了你们麾下的将士!”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严肃的说道。

    周围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也渐渐停歇。

    陈胜看了一圈,问道:“听明白没有!”

    众陈家子弟齐声高呼道:“听明白了!”

    陈胜一挑眉,拔高声音喝道:“你们没吃饭吗?大点声!”

    众陈家子弟顿时涨红了脸,扯着喉咙高呼道:“听明白了!”

    陈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手道:“听明白了那还赖在地上作甚?还等着我来扶啊!”

    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众多陈家弟子,这才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这时,李斯匆匆前来,向着陈胜揖手道:“大人,那伏丑执意要见亲自拜谒您。”

    陈胜扶起他,举步慢慢走到一旁,面色阴沉的冷声道:“怎么?他觉得你这个郡丞,不配接待他?”

    李斯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下臣旁敲侧击过他,他此次代魏王殿下前来,除了对大人在谯郡之役的功绩进行论功行赏之外,当还有……代魏王殿下向大人赐婚之命。”

    “赐婚?”

    陈胜气笑了,虚起双眼轻声道:“这位姬太尉,还真是看得起我陈胜啊……”

    李斯越发尴尬,低眉顺眼的轻声道:“大人莫要误会,魏王所赐,并非魏王府郡主,而是宗氏女。”

    陈胜抿了抿嘴,轻轻的“呵”了一声,脸色阴沉得厉害……

    魏王姬烈。

    先帝胞弟、当朝太尉!

    执掌京畿四十万禁军,统辖九州兵马,权倾朝野!

    当朝少帝,便是姬烈一手扶持,登临帝位!

    去岁谯郡双锁山一战,陈胜领兵全歼屠睢五万大军,名传兖州。

    李斯与王雄得知之后,各自发动朝中人脉,为陈胜运作官爵。

    那位魏王使臣伏丑,便是李斯他们运作的结果……

    只是很显然。

    这个结果,别说陈胜不想要。

    就是与李斯和王雄他们运作此事的初衷,也极不相符!

    作为原本陈县内最大的两位世家大族之长,他们当然都知道当初陈胜与熊完翻脸的始末……

    是以李斯才会显得这般小心翼翼。

    “李公……”

    陈胜皮笑肉不笑的轻声说道:“你说,朝中的那些个大人们,是不是都视我陈胜这般的小人物如猪狗?是不是都觉得,只要给我丢块骨头,我就会感恩戴德对他们摇尾巴,我就会忠心耿耿的帮他们看家护院?”

    李斯悚然一惊,慌忙揖手道:“大人言重了,大人以弱冠之年立此不世之功,九州俊彦,大人若自认第二,何人敢认第一?纵是朝中老朽,又有何德何能视大人如牛马?”

    “只不过大周门第之别由来已久、根深蒂固,而大人又出身…商贾之家,确易引起非议。”

    “但那都只是抱残守缺之见、不值一哂,以下臣之间,大人的品德和才能,莫说治区区陈郡之地,纵是代天子牧守一州,也当绰绰有余!”

    “而魏王殿下此举,想必一来是为了平息大人身上的非议,二来是为了拉拢大人。”

    “眼下新帝登基,内忧外患,想必魏王殿下在朝中的地位,也并不安稳……”

    他说得很是恳切。

    但依然并没能让陈胜眼神深处翻涌的怒意,得以缓解……

    第二次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遭遇这种“施舍”了!

    连方式都一模一样!

    一样的联姻。

    一样的高高在上。

    一样的……威胁!

    可偏偏,两次他都是凭借自己的本事,爬到梯子顶端。

    不是谁拉他上去的!

    自己千辛万苦、豁出老命,才走到这一步,却迎来了上边人高高在上的“施舍”!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哭着求着赶着要去给他们当狗!

    简直……糟透了!

    “李公啊!”

    陈胜心头已经像是炸了毛的刺猬,骨子里被世事磨平的叛逆和桀骜都通通涌现了出来,面上却前所未有的温和。

    他轻轻的笑道:“您可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把熊完从郡守衙上拉下来砍下头颅,自己一屁股坐上去的?”

    李斯被他这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吓得浑身寒毛直立,再一听他的言语,脸上更是差一点没绷住。

    正如熊完和姬烈的赐婚,无论如何粉饰,都掩饰不了背后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施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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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斯的眼中,陈胜的为人处世,同样是无论如何粉饰,都掩饰不了他骨子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本质!

    笑语晏晏的陈胜,远比拍桌子砸杯子的陈胜,更令李斯恐惧!

    李斯慌忙一揖到底,颤声道:“下臣不知……”

    陈胜像是与老友叙事一般的随手扶起他,拍着他的肩膀笑吟吟的说:“就是熊完逼迫我给他当狗,偏偏我这人生来腿脚就不大利索,跪不下去!”

    我草,还真是因为这个……

    李斯心头惊呼了一声,随即越发的惊慌。

    彼时彼刻,可不就恰似此时此刻么!

    可熊完是熊完。

    姬烈是姬烈啊!

    前者只是一郡郡守!

    后者可是当朝太尉、宗室亲王……

    呃,似乎也无甚差别。

    以前的熊完虽然只是一郡郡守。

    可当时的陈胜,也还只是一介行商之子啊。

    如今的魏王虽是当朝太尉、宗室亲王,权倾朝野。

    可陈胜也已经是一郡郡守,麾下近六万兵马、能征善战,势大如太平道,都不得不抛弃前嫌大力拉拢他……

    如此一想。

    李斯心下陡然一松,连脸上麻麻赖赖的皱纹儿,都似乎舒展了许多。

    他向陈胜揖手,陈胜道:“下臣已知该如何应付伏丑!”

    陈胜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他要肯体面,就让他体面,他要不肯体面,你就送他体面!”

    李斯麻木的看了他一眼:不愧是你啊……

    “下臣明白!”

    陈胜:“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信儿!”

    李斯:“唯!”

    陈胜目送着李斯匆匆离去,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作“树欲静,而风不止”。

    先有熊完。

    后有屠睢。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姬烈……

    怎么就不肯放他一马呢?

    难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非要整得我不好,谁都别想好,才好吗?

    一瞬之间。

    偌大的九州地图,如同楚河汉界对垒的象棋棋盘一样,在陈胜脑海中一闪而过。

    旋即,他就微微摇头,喃喃自语道:“还不是时候啊……”

    而今黄巾之乱正当遍地开火、烈火烹油之时。

    但站在陈胜的角度,已经能够看出,太平道已然露出疲态了……

    若无扭转乾坤之计。

    只怕不久之后,太平道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而大周,看似手忙脚乱,一地鸡毛。

    但实际上,大周根本还未发力!

    远的不说。

    单说驻扎于荆州、豫州、司州三州交汇之处的那三十万博浪军,至今都未踏足黄巾之乱战场。

    博浪军驻扎之地,距离陈郡……不过十天半月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