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沃野,没有浓郁的灵气流动,冷风刺骨,杂草犹如秋霜覆在荷叶上一般,泛着深浅不一的干枯颜色,满目疮痍。
梦语殿下摘下银色头盔,盘在怀里,乌黑亮丽的秀发在冷风中起舞,颇有些仙人指路的姿态。
她抬头望着沃野之上轻微蹿动的阴云,心如此刻深秋的天气,有些阴霾。
子衿问道:“殿下,我们带的粮草并不多,如果让士兵们敞开吃,只怕撑不了多久。道路艰险,皇城的粮草一时补给不上,万一敌军固城不出,耗干我们的粮草怎么办?”
梦语殿下没有回头,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片阴云,冷冷道:“回春那老儿现在有魔界妖人撑腰,再加上砂魔猪兵的助威,他自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高有狐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叛军会主动发起进攻?”
“没错儿!”梦语殿下肯定道:“而且他会选择在这陈仓的沃野之上,光明正大的与我们打一场。”
“为何?”子衿不解道:“我们长途跋涉,他们完全可以以逸待劳消耗我们,然后在忽然发动进攻,将我们一举歼灭,倘若贸然出击,我军有殿下作镇,士气正盛,他们不一定能讨好。”
说到这里,子衿顿了顿,语气轻佻了几分:“我想,这一点苏掩父子不可能没有想到吧?”
“呵。”梦语殿下冷笑了两声,语气不紧不慢道:“他们当然会想到这一点,不过回春那老儿一定不会这么做?”
“为何?”子衿的语气更进了一分。他的心里甚至有些笃定,眼前这个稚嫩的殿下可能还是太过年轻,对于行军打仗这样的事,还是缺乏经验。
梦语殿下却没有着急回答,反而转身看向子衿,问道:“子衿少侠,依你对苏掩父子的了解,他们会那样做吗?”
“不知道!”子衿摇了摇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揣测的成分:“这个很难说,苏掩父子行事向来不寻常理,也许会吧!”
“也许”两个字子衿压得很重,其实他的心里没有底。倒也不是他不会揣测人心,而是苏掩父子有时候确实有些脑残,让人琢磨不透。
子衿也很坚定一点,回春这个人极度变态,没有他干不出的事儿。如果有,那就是你还没想到。
梦语殿下却是同样坚定的语气,她道:“回春老儿断断不会这样做,他太想证明自己的强大了,他太想证明他夺取大周是顺应天意的事情。因此他一定会选择光明正大的打败我们,证明自己。”
诚如梦语殿下所言,回春就是这么想的。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取代大周是合乎天意的。
天要亡周,必会让王师坦荡的败!
子衿能明白这一点,而高有狐却是不解。他认为这样就是多此一举,搞不好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得不偿失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少数。
好多时候,自信的人就是死在这样的盲目自信上。
高有狐突然问道:“那殿下以为叛军何时会对我们发动进攻?”
梦语殿下沉思了片刻,语气依旧肯定道:“子时便知晓!”
“子时?”高有狐与子衿皆一脸茫然与震惊。
就在这时,独孤城走了过来,他的神色有些沉重。这对于一个暗侍来说却是少有的情绪。
梦语殿下自是知道他的心里所想,因此上前拍着他的肩,安慰道:“王朝的存亡,总有人要用尸骨搭建,包括你我。”
转而,她又退后一步,目光与独孤城的眉心持平,她问道:“仟面郎君他们何时动手?”
“今夜子时!”独孤城沉声道。
梦语殿下的视线移到了子衿身上,突然道:“子衿少侠,劳你在这片沃野上布置一道机关,今夜抓贼!”
“抓贼?”子衿不解道:“莫非回春今夜也会对我们发动进攻?”
“倒是不会!”梦语殿下道:“子衿少侠只需布置一道可以困住普通贼寇的机关便可。”
高有狐有些走神,鬼使神差地说道:“其实殿下有什么主意可以说出来,我们大伙儿一起探讨探讨,这样可能会更完备。”
话刚出口,高有狐便发觉不对,只是覆水难收,已经晚了。
果不其然,梦语殿下的目光已经凝到了他的脸上:“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妨说得明白一些。莫非你是觉得我不信任你们?”
“不不不。”高有狐轻咳了一声,连忙解释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殿下不信任我们的意思。”
梦语殿下却莞尔一笑:“我知道!”
……
子衿虽不知梦语殿下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不过他还是照做了。
子衿布的机关是“囚牛甲”。
这种机关倒也简单,只不过是在几根普通的弓弦线上施了法术,把它们捻长,然后根据北斗七星的位置布线。每一颗星所在的位置上就有弦的交汇,如此往复,直到绘成囚禁犯人囚车状。隐匿于枯草里是最好。
别看这种机关那么俗气,可它的威力却不容小视,单从名字上来看就颇为不简单,即便是那荒野猛牛入了圈,也甭想挣脱出去。因为那囚车的七个角都是死胡同,只有一处生门,具体在哪个位置只有布阵之人知晓。
也就是说这样的机关,普通人进去了,便成了砧板上待宰的傻牛,要想逃出去,几乎不可能。
子衿大概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把数十个“囚牛甲”布置妥当,这样机关对于他来说自是轻车熟路。
等他布完机关,这片茫茫沃野之上已经是遍布营帐,清一色的战旗插遍大军所在之处,冷风撕在战旗上,皆是一片惨鸣,仿佛是布棉被撕碎。
望着这样空前的盛状,子衿的心里反而多了一份厚实。他心里笃定这就是强者要做的事,哪怕梦语殿下是一介女流,可她做的事却是多数男子所不能及的英雄勾当。
这也就是他答应帮助她的主要原因,一路走来,他开始学会敬畏英雄,向强者靠近,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不想在苟活。
……
……
子时,明月高挂。陈仓沃野上却依旧是阴风不止,刮得帐篷沙沙作响,像是裤裆被撕裂。耳畔的呼啸一刻也不曾停过。
梦语殿下盘坐在营帐的案前闭目养神,她的神色极其淡定,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由于深秋寒气太甚,所有营帐内都生了篝火,士兵们轮流值守在外,为了保暖换班时间也是一刻钟一次。
营帐外虽有月光,却依旧有些漆黑,深秋的月亮本就不亮,加上乌云的作祟,便更显凄凉。
不过梦语殿下却命令值守士兵们高举火把,防御既不可太严密也不可太懒散,平常就好,尽量不让敌军看出什么端倪。
按照梦语殿下的猜想,今夜子时有敌军的间隙偷袭,他们想活捉梦语殿下,逼迫大军投降。如若不成,便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这是回春的计谋,他想用最简单的方式换取最大的成果。
之所以梦语殿下断定他们会在子时突然发动袭击,是因为子时刚好是阴阳交汇的缺口,阴气下沉,占据主导地位,那是五尸散魂力量最强的时候。
正如梦语殿下所料不假。子时刚到,她还在案前与子衿和高有狐商讨明日计划,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道破风的声音。
“站住,你们是哪个营伍的?”
帐篷外,一行穿着与殿下侍卫一模一样的数十人,悄然向梦语殿下的营帐靠近,一眼看上去像是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他们一直耷拉着脑袋,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还是独孤城首先发现端倪的,那几人在他的大喝下倒是停住了脚步。不过他们却已经低沉着头,一动不动,好像那脑袋有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来。
独孤城带领几名侍卫走了过去,距他们还有数步之遥的时候,独孤城与侍卫们停住了脚步,拔剑相向道:“抬起头来!”
帐篷里,梦语殿下忽然起身,目光看向子衿,冷笑道:“送死的还是来了!子衿少侠,看你的了!”
子衿心领神会,遂与殿下快步朝外走去,高有狐也随后跟了出来。
独孤城见那几人毫无动作,也没有回话的意思,便又持剑上前了两步。
就在他的后脚跟还未立定时,那群人忽然像发疯了似的朝他扑了过来,身如鬼魅,只是眨眼的瞬间他的剑便被击落在地。
他也不知剑是如何被击落的,只是感觉手心一阵麻痛,肌肉便瞬间松弛,握不紧那攥在手心里几十年,鲜有脱落的剑。
侥幸的是他是妥妥的暗侍,对于这种突然袭击,自是不会惊慌,也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就在眸子里浮现出无数锤子状的拳头时,独孤城突然一个后仰,脚尖如踩在冰面上一般,竟从那群人的裆下滑了出去。
然而他身后的几名侍卫却遭了殃,还没来得及反应,胸口便已被那突如其来的锤子拳头击穿。
在怦然一声响里,一团团血雾如昙花一现,绽放在这陈仓沃野之上。
与此同时,子衿已经冲出了营帐,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食指与中指紧扣,凝于太阳穴前,然后闭目掐了一个口诀。
一阵阴风过后,枯草里忽然腾起一片雨雾般的薄幕,伴随着子衿意念的催动,那正在下落的雨滴变成一朵小小的水花。一朵朵水花连成线,在漫天的雨幕中形成一条条肉眼可见的水线。
那水线快速缝合,形成一个大大的囚车,将那群人死死困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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