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宋通长呼口气再接着说道:“男丁遭受杀戮、奴役,妇人被奸淫凌辱,幼儿从小受到异族欺哄。那样,汉华何存?”
听到宋通的话,崔希逸和崔静怡,都不禁感到身体发出寒颤。
的确。以往的历史中,这样的惨状也是多见之于史书。更何况,现今的大唐,与北面的突厥、南面的吐蕃,不过是总体平静了数年而已。
对于外族的侵略,汉华若是掀开华丽锦袍,里面尽是斑斑血泪与伤痕。
这样的伤痛与凌辱,任人就不会坦然接受,否则早已亡国灭种。远的有周天子驱逐蛮夷,秦朝、汉朝与蛮族的抗争。但因诸多原因,还是发生了长达数百年的,五胡乱中华的惨烈状况。
隋唐以降,先是隋文帝、隋炀帝打击蛮族,再就是太宗皇帝剿平突厥。非如此,汉华仍是血流漂杵、哀嚎遍野的惨状。
崔希逸犹豫片刻,就疑惑地问道:“大唐威武,蛮族虽然猖獗一时,但必不会肆意许久。”
宋通点头称是后,再说道:“即便如此,国运与百姓必是遭受劫难。我梦里见到惨状许多,醒来后心道若不遏制蛮族,必为现实。又口占几句诗,请大使来听。”
说罢,他先描述了梦里所见,其实是史书中真实记载的:凉州失陷,旌节不通长安。吐蕃阻断河西,称霸凉州的情形。
随后,他诵道:“吐蕃恶行将会如此——多来中国收妇女,一半生男说汉语。”
看了一下崔希逸,宋通叹道:“更不止于此。吐蕃占据河西,为了愚弄人民,自然会让百姓学习蛮族文化。岂不是河水倒流,历史倒退了吗?”
崔希逸立即大惊失色,一时不能回话。
宋通不予理会,继续说道:“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崔希逸父女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百姓们站在凉州城内的街边,眼巴巴地期待长安能够发兵,前来解救人民于水火的凄惨状况。
崔静怡暗自抹泪,低声说道:“这是沦陷人民的苦语了。”说罢,她看向崔希逸,“若不警惕,恐必为现实。”
宋通点头附和,还要继续说下去,被悲伤不已的崔希逸阻止了:“崔某知道宋六郎的语义,是说不可少有疏忽,以免国运和人民遭受困厄。”
宋通“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三人一时陷入沉默,各自慨伤。
许久,崔静怡忍不住背着身问道:“可是,若大唐拥有这些武械,就不会贪心无止吗?”
宋通暗自苦笑:从古至未来,汉华哪有以武力主动欺侮别国的现象?
“不会!”宋通坚定地回答道,“汉华文明就是期待、致力于天下大同。即便是个别权贵想要作恶,也因为民心向背而不会长久!”
崔希逸还在沉吟,崔静怡已经转过身来。
宋通看她一眼,再转向崔希逸说道:“天下大同的愿望虽然遥远,但不可因为困扰而停止求索。宋某以为,待诸邦诸族,不仅要有仁慈,还要令蛮夷懂得尊重!”
崔静怡清澈的眼神,盯看着宋通。听得有理,她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连连点头称是。
女儿的神态有些出神,作为父亲的崔希逸,站在一盘难免觉得尴尬。
他轻咳一声,那两个年轻人也都醒悟过来。崔静怡低下头,快步走回。
没走几步,她又转回头,带着义愤和期许说道:“武械威力,还可再强!”
说罢,她就小跑着回到那几个侍从身边——其实都是女作男装的侍女。
宋通略微致礼,不便追看。崔希逸稍微停顿一下,再问道:“嗯,怡儿说得可行吗?”
宋通听罢,立刻回答:“可行!对于火药威力的控制,我很自信。加大装药量,加强投送的器具即可。”
“比如呢?”崔希逸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
“弩箭,可以换成投石机。装药量,以及,”宋通说着,再看了一眼崔希逸,“火药包里的那些铁屑,可以按比例多放一些。”
“嗯。”崔希逸回应一声,想了一下再问道,“攻击城砦,可以用到投石机。但若是野外交战,投石机一时安放不及时,却又如何?”
“极为简易!”宋通不禁笑了起来,“蕃人以‘乌朵’抛石,我们也可以借鉴使用。”
由来已久,吐蕃人在草原放牧牛羊的时候,为了不使牲畜乱跑,就以石块进行拦阻或驱赶。
近处的可以随手捡起石子抛掷,但是远的又怎么办呢?
他们就用牛筋与、皮条、麻线等,混在一起搓成皮绳,中间是较宽的布带。
需要驱赶牲畜时,蕃人牧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放在皮绳中间的布带里。然后,他们就用手捏住皮绳的两端,在头顶回旋。
待辨认好方向、距离后,他们就松开其中的一根皮绳。这根皮绳脱离手指的控制而甩开,中间布带内的石子,就带着惯性迅疾地,飞去想要驱赶的牲畜那里了。
大自然中,石块的数量,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蕃人长此以往,就形成了一项既简单又实用的技能。男女老少,人人皆会。这个抛石方法,就是他们口称的“乌朵”。
后来,这些百姓或者奴仆,被征召进入军队参与征战。这项技能,自然也就被带入军中,具备了实战的功能。
听宋通提到乌朵,崔希逸叹口气说道:“是啊,这些蕃人自小就使用乌朵驱赶牛羊,习练得很是娴熟。”
随后,他再摇摇头,苦笑一下接着说道:“这样一来,与唐军对战时,他们就以乌朵这种既廉价又有效的武器,发动进攻。”
进入了军队的技能,当然会得到更好的训练、提高。乌朵,这种以惯性进行抛石的方法,既简易,又不用很大力气。但是抛石的距离,却可以达到很远。
史书记载,蕃人在与唐军对垒时,除了施放弓箭以外,就是兵士们大量使用乌朵,对唐军进行远程打击。
石块虽然不会像箭矢那样,使得被击中者立即致残、致命。但这些石块,带着迅猛强劲的惯性,如雨点一般冲来。被砸得头破血流、战阵散乱,那也是可想而知的。
宋通随口附和着崔希逸的话,两人边走边交谈。
走回郑德淳等人身边,崔希逸看到崔静怡等“侍从”已经进去了土屋中,也是暗自发笑:怡儿虽说伶俐,但平日里也很乖巧。今天非要跟来旁观武械的效果,除了好奇心之外,恐怕就因为这个宋通了。
男女之情的萌发,像是春芽破土一般不可阻挠。既然爱女已经动了心思,崔希逸虽然觉得尚且不妥,但也对此无能为力。
郑德淳见崔希逸沉默,以为是试验效果不好,就小心地拱手问道:“大使,是武械的威力不够吗?”
崔希逸被问及,回过神来微笑着说道:“你等自去察看一下,看看是否达到了你们的预期。”
郑德淳等人虽然看到崔希逸神色温和,但也还是不放心,就都快步向标靶处走去。
陈晖正要迈步,却被崔希逸拦住问道:“你知道蕃人的乌朵吗?会那样抛石吗?”
陈晖稍微一愣,随即记起来来到凉州以后,同袍们提及与蕃人作战时的情景。
同袍们说过蕃人会在距离很远处,就开始用皮绳来抛石攻击。
“嗯,听说过。对于抛石,那几乎是人人皆会的。”陈晖并不知道崔希逸发问的意图,只好老实回答,“但要像那般挥动皮绳,从而江石块抛出更远,某还要多加练习方可。”
崔希逸点点头,不再作声。陈晖见状,施了一礼后,忍耐不住地立刻跑去标靶处察看。
稍后,崔希逸转头看向宋通:“火药本就危险,要一众对此并不熟悉的兵士去拿放、抛掷,已经需要格外小心了。若是再用乌朵那样的皮绳抛掷,虽然精熟者可以掷得很远,但或许生疏者发生的意外,就更加多了。”
见宋通不断点头,崔希逸继续说道:“攻击敌方未果,先是炸伤了自己人。伤亡无端增加,战阵必是大乱。岂不是徒增险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