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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张浚的考校

    随着金人军事压迫的临近,一道难题摆在了应天府众官员面前:什么样的预警机制,能够既不惊扰金人,又能保证良好的预警效果?

    建立瞭望台的方案被否决了,这个实行了几千年的预警机制,在今天应天府的局势下并不适用。

    而派遣斥候沿路探查,仿佛也不大可行。

    斥候倒是可以及时地发现金人的行踪,但是他们没有时间回来报信。

    开封府距离应天府实在是太近了,近到斥候还没有来得及跑回来,金人的骑兵就已经到了应天府。

    斥候就算是拼了命地跑,最多能比金人快上一刻钟。这么点时间,都不够关城门。

    在万众瞩目之中,李申之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铁盒子,约莫巴掌大小,圆形,外面有一个可以旋转的手柄。

    李申之将这个圆形的铁盒子放在桌子上,喊了陆游来帮他用手按住固定,再伸手去摇那个手柄。

    “呜……吴……”

    一声警报声响起,从低沉到高亢,进而嘹亮。

    这是一道李申之每年都能至少听到一次的声音——防空警报。

    手柄在李申之的手中越摇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有人不禁捂住了耳朵。

    当李申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铁盒子里犹然继续发着声音。等到声音接近消失的时候,才能依稀听到里面是有东西在旋转。

    这下就连张浚都不淡定了,问道:“申之,这是何物?”

    “警报器。”李申之没说防空警报,是因为宋人大概没有防空这个概念。

    防空警报器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就像电扇的扇叶旋转时,会与空气摩擦发出声音,两者的原理没有本质的区别。

    只不过防空警报器中的扇叶形状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其结构专为发声而设计,并不会产生很大的风力。

    警报器中的风扇转速越高,声音就越大。

    人手摇的速度自然无法达到那么高的转速,但是通过齿轮放大,就可以让扇叶的转速变得非常之高。

    只需要简单的两级放大齿轮,就能把速度放大近百倍,结构简单,稳定性高。只要保养得当,一百年前的防空警报依然用得飞起。

    人手摇的速度大概每秒钟五转,经过两级齿轮放大一百倍之后能达到每秒五百转。

    要知道,武装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其转速也不过才三百转。

    李申之甚至在想,如果这个扇叶足够大,会不会转得让自己飞起来?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李申之继续向众人讲解警报器应该如何使用和保养。

    这玩意保养很简单,其实也不需要特别保养,只需要在不用的时候涂上油便好。

    小型化的单人手持设备,其声音至少能覆盖二里地。

    若是在城中设置一座大型防空报警器,由三个人同时操作,再增加两级齿轮,加上简易扩音设施,其声音至少可以覆盖方圆二十里的范围。

    这样一来,预警系统就变得简单得多。

    先派出斥候在宋金边境,亦或是潜入开封府辖区,紧盯金人的动向。

    一旦发现金人骑兵出动,准备发动大举进攻,斥候便立马摇动手中的警报器。

    经过两至三人的传导,警报声传到宁陵县,再由宁陵县城里的大型警报器报警,应天府接到警报之后就可以从容应对。

    从宋人发现金人敌情,到应天府接到警报,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金人最多能走出一里地。

    而这种警报声又非常地安全,其声音独一无二,大自然中根本不存在,金人更是绝对无法冒充。

    斥候发出警报之后,必然会被金人发现。而斥候只需要将警报器拆成零件,分头埋入地下,然后装作一个无事之人,金人更无从得知声音从哪里来。

    范成大思维比较活泛,听了李申之的介绍之后,若有所思地说道:“若是此法可以大行推广,完全可以成为我应天府各军之间联络的信号。”

    没有无线电的古人,早已发明了许多通过光电传播信息的手段,诸如信号灯和令旗。

    在战场之上和城市管理中,都广为应用。

    然而不论是信号灯,还是令旗,全都依赖于瞭望台的搭建,操作手只有站在至高的瞭望台之上,其信号灯和令旗才有传播效果。

    而警报器不同,它是通过声音传播讯息,便不再依赖于瞭望台。

    更加与众不同的是,警报器不再依赖于白天与晴天,即便是大雾弥漫或者是漆黑的夜晚,其声音传播效果依然不受影响。

    于是便可以依托警报器的声音,约定不同的声音组合代表不同的含义。虽不能如语言交流般便捷,但至少也能传达出几种不同的含义。

    在战争时期,能传达出“攻”“守”“追”“撤”的指令,就已经算是惊为天人。

    别小看这四个指令,在古代的战场上,只要能指挥军队快速准确地完成这四项指令,这个将军便能算得上是一时的名将了。

    只可惜报警器的声音很特殊,只能发出一道悠长的声音,很难进行短长的组合来丰富其传达的含义。

    想要传达更加丰富的信息,还是得依靠哨子。

    亦或是,唢呐。

    尤其是那一声“独嘟堵,独嘟堵,独嘟堵,独独独……”,听着就热血沸腾。

    接下来又布置了一番布防的细节,便结束了会谈,众县令分头连夜赶回了自己的辖区。

    临走之时,每人带了几个做好的警报器。

    至于大型警报器,李申之的木匠工坊中还在制作,并未完工。

    等所有警报器全部制作完成,便会送到每个知县的手中。到时候一同送去的,还有摆钟。

    ……

    知县们散去,赵不凡和赵瑗也跟着散去。

    李申之正要走的时候,张浚把他叫住了。

    “这段时间可把你给累坏了吧。”张浚开口便是一句关怀。

    “原来你他娘的也知道啊……”李申之只敢在心中抱怨一句,嘴上很老实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张浚淡淡一笑,仿佛能看穿李申之的内心一般,说道:“我知道你有怨言。你可知道这段时间我为何这般地使唤你?”

    李申之充分发挥老油条精神,说道:“下官对张相公的栽培铭感五内。”

    张浚摆了摆手,示意李申之别来那些虚的,说道:“我之所以这般使唤你,甚至把应天府的事务也交由你处理,是想让你尽快成长起来。”

    “下官感怀张相公的良苦用心。”李申之依然处在老油条模式中。

    领导口中的“随便点”“放开点”,千万别信,谁信谁死。

    而李申之心中所想的,依然是抱怨。他只想把精力放在工业革命上,实在是不想在繁缛的政务中浪费半点光阴。

    “唉……”张浚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能为你遮风挡雨的日子不多了。”

    “张相公这是为何?”李申之终于跳出了老油条模式,关心起了老领导。

    李申之心想:张浚如今不过四十多岁,正值年轻,怎么忽然说出这种老气横秋的话?

    就算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张浚被秦桧与赵构闲置之后,最后也是生生地把秦桧给熬死,把赵构给熬退位,等到赵瑗当了皇帝之后继续大放异彩,组织了一次不甚成功的隆兴北伐。

    可是张浚此时此刻竟然说不能继续为自己遮风挡雨,难倒是朝中出现了什么变故不成?

    张浚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想的那般。”

    他看到了李申之表情中的担忧,心中很是欣慰,说道:“朝中没有变故,但是很快就会有变故了。”

    “请张相公明示。”李申之这是真的虚心请教。

    他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知道历史局势发展的大方向。

    但是他又是一个普通的工科狗,当历史的方向改变之后,他对于朝堂局势的分析能力,并不比普通人强多少。

    于是乎,来自张浚这种,土生土长的南宋政治家,其意见对李申之来说至关重要。

    不管张浚在局势变化中的选择能力有多差,至少他分析局势的能力比李申之要强出许多。

    张浚说道:“这次跟金人干仗,有信心吗?”

    李申之不知道张浚为何有此一问,神情自信地说道:“烦请张相公把那个‘吗’字儿去掉。”

    张浚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李申之的这个梗,也跟着轻松地笑了起来,说道:“你小子……你可知打败了金人之后,朝中会是如何局势吗?”

    李申之刚想回答,忽然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

    是啊,打败了金人,朝中局势会是如何发展呢?

    秦桧是死了,可是赵构还在啊。

    任你有多少能臣勇将,任你打了多少大胜仗,都架不住赵构是个投降派啊。

    接下来该怎么办,李申之好像还是没有太多的想法。

    给了李申之一点思考的时间,张浚才继续说道:“官家会如何做暂且不论,但是朝中的那些贵人们,就该冒头了。”

    李申之目光看向张浚,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宛如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张浚暗中点了点头,赞道:孺子可教。说道:“现在应天府局势不稳,所以朝中对咱们不闻不问,任由咱们随便折腾。可是一旦在这里打了一场大胜仗,与金人实现了真正的和平之后,那么应天府就成了香饽饽,到时候插手应天府的人可就多了。”

    想想也是,不管怎么说,应天府也是一个直辖市,并且掌管着一大军区。

    按照南宋的行政区划,大概分为了六七个行政大区,而应天府便是其中之一。

    应天府知府,兼领京东路宣抚使,掌管着帝国六分之一的土地,如此肥缺,盯着的人自然很多。

    之前应天府是前线,时刻面临着危险,或许还没有人觊觎这块地方。

    可当应天府实现和平之后,想来摘桃子的人便会趋之若鹜。

    真要到了那时候,那帮内斗内行的人像闻到了臭味儿的苍蝇一样扑到应天府,李申之不一定斗得过他们。

    因为那些人并不像秦桧一样,脑门上写着“坏人”两个字。

    他们的脑门上或许写着“功勋之臣”,亦或是“道德模范”“天子亲信”“治世能臣”之类的标签,自然不能用对付秦桧的办法去对付这些人。

    政治这玩意,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李申之想想都觉得头疼。

    “还请张相公教我。”李申之发自肺腑地朝张浚请教道。

    在李申之看来,张浚这个人,除了指挥战役的水平太差,其他各方面能力倒都还很在线。

    张浚说道:“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想要对付那些蝇营狗苟,唯有比他们官职更大,地位更高。这也是我急于培养你,提拔你的原因。若是不让你提前有个准备而贸然提拔的话,在更高的职位上很容易犯错,而这些错误都有可能变成你的政敌日后攻击你的把柄。”

    听到这里,李申之一阵感动,正要说几句老油条般的话,却被张浚摆手制止。

    张浚说道:“不过你暂时不用担心。这次如果能对金人大胜,你的功勋足以掩盖他人的攻讦。朝堂之上你更加不用担心。李光与你父亲本就是至交好友,再加上赵士褭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范同懂得审时度势也选择了站你一边,剩下何铸是个正人君子,张俊是个贪财好色之徒,都不会成为阻碍你的麻烦。我今天提醒你,是想让你早做准备。”

    李申之抱拳感谢,心中一阵暖流涌起。他从来没有与自己那便宜老爹李纲见过面,今天在张浚这里,竟然感受到了一丝父爱。

    张浚很满意李申之谦虚的态度,说道:“你今年不过十八岁,今后若是好好成长,未必不能三十岁建节。”

    张浚话音刚落,李申之猛地一个激灵坐起来:“相公慎言。”

    建节的意思,就是当节度使。在皇亲国戚中,当个节度使并不稀罕,比如赵瑗现在就是节度使。但是放在普通武将身上,节度使就是一身的天花板。

    而在李申之看来,当节度使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心中暗骂:你才当节度使,你们全家都是节度使。

    看到李申之坚决地反对建节,张浚心中更加满意,说明这小子知进退。

    三十岁建节,是宋太祖赵匡胤的一项功绩,说出来的时候颇为意气风发。然而正是因为这是赵匡胤的功绩,放在别人身上反倒会成为被攻击的把柄,岳飞就是前车之鉴。

    通过一整晚的考校,张浚在心中几乎给李申之打了满分。

    临别之际,张浚抛出了一个火烧到眉毛的难题:三圣快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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