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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真假相公

    惨绝人寰的靖康之难后,时局动乱,一直没有一个稳定的政府主持大局。

    康王赵构建立南宋朝之后,始终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直到行在落脚在杭州,改名临安之后,才算是稍稍稳定了下来。

    此时的朝廷,依然有着浓厚的军政府色彩,许多北宋时期的臃肿机构并没有延续下来,被纷纷裁撤。

    其中就包括国子监,以及教坊司。

    虽然没有教坊司,但是官妓一直都在,寄养在临安城的各大酒楼之中。

    临安城的酒楼分官营和私营。

    像和丰楼,太和楼,和乐楼这种,名字起得四平八稳的往往是官营酒楼,官妓一般寄养在这些地方。为了让客户保持新鲜感,各个酒楼之间的乐师、官妓会定期轮换。

    像赏心楼,熙春楼之类,名字香艳的通常是私营酒楼。三元楼便是首屈一指的私营酒楼。

    按说童姑娘这种官妓应该在官营酒楼中服务,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主要还是看人脉关系。能在临安城里把酒楼开得有声有色,背后必然有白道背景。同时,能把童姑娘招揽过来,更说明三元楼的背景不一般。

    朝廷的官吏们去腻了官营酒楼,往往都喜欢来三元楼尝鲜。

    童姑娘能坐稳三元楼首席的位置,显然不是只靠容貌,她的看家本领是“剑舞”。

    出身将门之家,从小开始熬打身体,一套剑舞冠绝临安,成为三元楼最大的特色之一。

    谁要是没看过童姑娘的剑舞,只能说明自己没见过世面。

    看归看,大家对嫖却没多大兴趣。

    这时候的审美取向是“扬州瘦马”,与盛唐时期的美艳完全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要的是那种含苞待放,花蕊将开未开的感觉。

    至于金刚芭比,鬼知道李申之为什么好这口,反正临安人都拿李申之与童姑娘的不朽之恋当笑柄谈。

    话说回来,童姑娘可以不卖身,但是剑舞表演必须满足出勤数,完成绩效考核任务。

    再说到唐朝时期,张旭便是看了公孙大娘的剑舞之后,悟出了书道,从此草书写得出神入化,这也是南宋这帮文人们对剑舞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就连赵构都乔装打扮来看过几次。

    童姑娘稍微休息了一阵,在屋子里稍微活动了下筋骨,热了热身,告辞道:“公子稍后,奴去去便回。”

    李申之对剑舞颇感兴趣,怎能错过如此良机:“一起去,好久没有欣赏姑娘的剑舞了。”

    童姑娘双颊微微一红,前头带路出了包厢。

    童姑娘一路去了后台做准备,自有下人帮她更衣化妆。李申之领着金儿和李修缘去了大厅,与看官们混在一起。

    宋人不愧是商业气氛最浓的一代人,各种商业手法玩得相当有门道。

    庭院之中的戏台上,各种杂耍精彩纷呈,在给童姑娘出场暖场。每次表演到一个精彩的节点,台上之人就会大声求打赏。童姑娘还没出场呢,酒楼已经赚回了今天的本钱。

    杂耍的难度越来越高,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几番下来便把现场气氛推上了一个小高朝。

    在看官的如潮喝彩声中,伴奏音乐戛然而止,杂耍艺伎们迅速退场。

    寂静的场面,宛如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铛郎朗……”一阵清脆的琵琶声响起,打破了宁静的气氛,看官们纷纷伸长了脖子朝演员出口张望。

    “铛郎朗……”

    “铛郎朗……”

    三声琵琶响过,一阵快似一阵。

    “唰……”一声长剑破风,童姑娘从高台上跃起,一招鹤立姿势缓缓下落,花瓣从天而降,衣带随风飘扬,宛若天仙下凡。

    “好……”看官们高声喝彩。苦等一夜,就为了看上这一幕。

    这时,从门口传来一阵推搡声:“让开让开,莫挡了林相公看剑舞。”

    李申之回头一看,前面几个花胳膊游手开路,后面跟着一个俊美青年,他叫林一飞。旁边跟着一个中年人,一副管家的模样,他叫范同。

    按说只有入了内阁的宰执高官才能叫相公,其余有品阶的官员只能叫官人。林一飞乃是尚书省右司员外郎,距离宰执还差了几个等级,并不能叫相公。不过民间总喜欢把官职喊得高高的,算是奉承,也算是内心中美好的愿望,倒也没人深究这些。

    有趣的是,那个范同却是一个真相公,官拜翰林学士,参知政事兼修实录。

    倒是这真相公伺候假相公,上官给下官引路,颇有些意思。

    李申之一看这架势,拉着金儿和李修缘朝旁边闪了两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来找线索的,还是不要出风头的好。

    怎奈看戏的人太多,李申之三人使劲往边上靠了靠,才闪出不到一米的距离。

    花胳膊可不管这么多,两排壮汉站成两列,一左一右两堵人墙,宛若破冰船一样在前面开路,一点都不耽误林一飞和范同漫步的速度。

    李申之大病初愈,身子虚弱,眼看着挨不住花胳膊壮汉的一推。双手架在身前憋住了劲儿,尽力把自己的损伤降到最低。

    然而花胳膊还没近身,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左手捂着左边肋部,右手想帮忙却又够不着左手,一头冷汗在地上痛苦地直哼哼。

    只见金儿护在李申之身前,警惕地与围上来的花胳膊对峙。

    看到前面发生了冲突,范同赶紧小跑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像他们这种宰执级别的高官,按说不会到酒楼消费。无数御史盯着他们,大庭广众之下万一被抓住什么小把柄,被御史弹劾丢官就得不偿失了。

    高官们更喜欢在自己的后院里面开宴席,自己家里就养着许多妾婢能歌善舞,一身能耐不输各大酒楼的花魁。

    只要关上大门,谁也瞧不见,更不会有苍蝇般的御史来找茬。

    要说上回秦桧来三元楼是为了陪金人,那么这次林一飞与范同前来,就显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范同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透过金儿看向李申之,一双眼睛滴溜溜一转,将李申之扫描了一遍。

    看气质一副虚浮的样子,显然是青楼常客。看穿着像是有些背景,应该是哪家的公子。

    可是模样瞧着有些眼生,又有点眼熟,一时之间摸不准道道,便试探道:“怎么回事?伤到人了吗?”

    李申之正准备答话,林一飞迈着大长腿走过来:“李申之,你竟然还敢来这里!”

    范同闻言,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朝李申之喝道:“胆敢伤我家奴,该当何罪!”

    花胳膊壮汉们见主人放话,围过来就要捉李申之。

    不料林一飞却改口阻止:“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