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黑神教起源于天竺国,唐代由一黑袍僧人引入神州。因教义偏暗,主张“人性本恶”“人间便是地狱”,此论调与当时大行其道的慈恩宗相悖,故而难以发展。反而与本土一支偏门道家融合,便形成这样一个不佛不道的怪胎。
后来怪胎落入程万奴手里,又融入墨家理念,提倡兼爱、非攻、节用、明鬼、天志,这才有后来的墨家神教,并传到陈千缶之手。
但在陈千缶死时,江湖上更愿意用“羽化”这个词来形容。而神教新教主雁悲鸣未对此提出过异议,因此大家又说红黑神教本质上还是道家。
可无论是什么家,无非都是观念。
苏御这种人是不可能成为神教信徒的,他有着自己的一套世界观。他认为这个世界即是天堂也是地狱,人即善也恶。
正所谓道不同不以为谋,而苏御又是一个很能兼容的人,所以他从不与人争论到底谁的观点才是对的。
任由别人信什么,不耽误自我对世界的探索。否则人生就被各种观点控制,活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有高级傀儡,譬如曹玉簪、张云龙。
有低级傀儡,譬如那些轻易相信商业观念的人。他们成了小傀儡,可苏御却觉得这帮人其实挺可爱。因为这样的人往往单纯而善良,只是爱贪些小便宜。
如唐小肥、冯瑜、小嬛她们都很有可能成为这样的人。但她们这些小东西的可爱之处在于,吃过几次亏就不会再继续陷下去。可假如无法自拔,那就不可爱了。
商人资本制造舆论,能让长得像个屌似的东西变成瘦脸神器。卖得不便宜,还真就有人买。如果吃了这样的亏还不能被点醒,那这样的人生就很可悲。当他们老了,就会跑去抢购包治百病的神药。妥妥的活成最低级傀儡。
这里的傀儡不以财富论,而是在人的精神层面上。制造和控制傀儡的人可以是高高在上的政界人物,如天赐帝赵崇和诸位门阀大佬;也可以是一个精通骗术的神棍,比如凡羽大法师;还有可能是商人、教派等能以哲学为工具的人。
像曹玉簪那样的高级傀儡,自己是傀儡,但也能制造和控制别人的观念。
在苏御看来,红黑神教的教众,大部分都活成了傀儡,而有“制造”和“控制”意愿的不是花听风,而是口口声声喊神教弟子为家人的唐怜。
花七侠骄横,但他是真心照顾神教弟子,照顾神教的声誉。神教弟子受欺,他就认为是自己被欺。他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用更猛烈的方式打回去。
陈千缶羽化之后,花听风等九大弟子就成了红黑神教的领军人物。如今江湖传言,神教大师兄谭方鼎被龙啸天劈死,又传言花七侠被夜无良凤尾鵟逮捕阉割。
相对于大师兄的死,花七侠的遭遇更令人难以接受。无论如何,大师兄以寡敌众死得壮烈,而花听风的遭遇却是红黑神教的奇耻大辱。
“我教向来不信天报,只信人报,所以有仇必报。”唐怜端坐大殿,对一众教徒道:“虽苏师兄说内侍省正在全力查办此事,但我等不可袖手旁观。”
屠彪道:“二师兄刚发江湖贴,不让众隐散弟子来洛阳。”
唐怜迅速反驳道:“陆笑隐居多年,不问教派之事。此时他突然冒出来发江湖贴,何以服众?我要以教主义女之名再发江湖贴!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他们还觉得是义父的徒弟,就必须给我回来!现在神教需要他们,若不来,此后就不要再说是义父的弟子!我不承认!”
……
美伶馆缺了台柱子,艺馆收入直线下滑,这让年轻的唐老鸨百感交集。
唐怜这妮子也是十分要强的性儿,苏御甚至觉得她就是小一号的唐灵儿。苏御总共给她拿四千万,她自己还跑去找孔硕贷款。孔硕死了以后,她打算赖账不还。她强调说,当时没有借条。可苏御却说,借钱不还,我心里不舒服。
苏御只用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唐怜这跳脚的猴贼压住了。
苏御越是如此坚持还钱,越为“义”愚执,他的人格魅力越展现出来。这也是桀骜不驯的唐怜能服苏御的原因。虽然她嘴上经常表现出一副不服的样子来。
在红黑神教,想管住陈千缶的义女,不比管住花听风容易。
为经营美伶馆,唐怜很是用心。可她还是太年轻,交友路子也很窄。她仅仅是在平康坊学到一些皮毛,就拿出来培养面首。可她培养出来的都只是一些会化妆而不会吆喝的白面粉头。
中看不中用,不会捞钱。本质上与许洛尘一个德行。只知道闷头苦干,不知模仿他人的成功套路,而自己又没有另辟蹊径的天赋,正可谓“思而不学则殆”。
说到面首这个行业,那也是拥有相当久远历史的特殊行业。:咸宁太康以后,男宠大兴,甚于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咸相仿效,或有至夫妇离绝,怨旷世妒忌者。
:悦又好男色,绝房中,轻忿妃妾,至加挞楚。
美伶馆主要招待的客人是唐秋一群老妇痞,偶尔也会出现赵玲珑、赵裙这样的年轻一代小妇痞。这帮女人出来玩乐,比男人花钱更狠。与他们花钱一样多的还有唐典、韩浩那一批断袖老怪。
之所以他们花钱更多,主要原因还是物以稀为贵。反观女伎人,去平康坊随便一个角落一抓一大把。前几年战争时,有那饿得要死的,给一个馒头都能答应。虽然现在形势大有好转,可是在狗市胡同,也就是三十个钱。
唐怜培养出来的这些白面实在是不怎么样,说到底还是“大表姐”唐秋更有眼光,她给唐怜介绍的“罗一凡”们,才是美伶馆的中坚力量。
要说唐秋这“大表姐”的名号真不是白叫的,那个行业的半壁江山都是秋姑一手掌握。哪怕她被禁足在金佛寺,她还是不老实。她走不出去,不代表别人走不进来。
“报郡马爷,门外有一女子,名唤鱼舞香,携礼求见。礼单在此。”
苏御正趴在郡主肚子上听胎动,郡主脸上也是喜滋滋的笑模样,可这时前院小管家唐翠的一句话,让郡主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郡主坐起来,眯眼斜视,沉声问道:“鱼舞香是为何人?”
苏御道:“不认识。”
唐灵儿抬眼问唐翠:“这鱼舞香哪里人士?可是道光坊鱼家?”
唐翠恭敬回道:“正是道光坊鱼家,她还说自己是酆亲王表妹袁娟的女儿。”
酆亲王表妹袁娟,正是那日苏御去醉仙楼见罗一凡时,被唐秋骂为“老痞”的妇人。她与唐秋都是一路货色,面首行业的风云人物。
“哦…”
唐灵儿略显迟疑的“哦”了一声。
这时苏御抬手接过礼单看了看。这鱼舞香净送些市面上明码标价的东西,苏御目光一扫,便知价值十万。随即说道:“人家送礼求见,虽不认识,但也要见一见的。若是好办的事,就办来。若不好办,礼物退还也就是了。”
唐灵儿一摆手:“休要去小西楼,直接来我屋里谈吧。”
不久后鱼舞香喜滋滋登上二楼。见到郡主,俯身便拜。动作标准,称呼得当,倒是一身的好规矩。
观鱼舞香其人,刹那间让苏御嗅到“赵玲珑”的味道。身材面条,花锦衣,大金饰。一双桃花眼笑得那般灿烂,举手投足尽是风流,脖颈轻摆,小腰乱颤,稳稳小狐狸精一个。
“灵儿郡主怎的不认识得我了?想阳翟郡王大婚时,长夏公主是婆家亲,俺娘是娘家戚。郡主与公主同席,而我与娘同席,就坐在对面,那时我们还说过话哩。”
这一定是唐灵儿九岁之前的事了,很显然唐灵儿把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女人们见面,通常喜欢拉家常,可唐灵儿一如往常,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保持冷漠。郡主白里透红的脸庞上一点儿笑模样也没有,只是凭借对方略沾皇亲的身份,赐座与她。
那鱼舞香一看就是察言观色的老手,她也不多言,直接道明来意。
“娘亲病了,病得还不轻哩。听说秋姨受戒,她想来看,也来不成,就让小辈过来探望。顺便把娘手里的一些小买卖处置一下。方才我去见秋姨,希望秋姨帮忙,可秋姨说现在走不出去的。要办此事,不如来找郡马爷。”
说话间,鱼舞香的目光就落到苏御身上,一副眉目传情之笑貌。
苏御一笑道:“不知我能帮到姐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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