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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八章 染病

    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里的人,好似衣冠楚楚的蜡像。

    苏御感觉好像走在钢丝上,命悬一线。微微移动视线,看着大殿里的布置。虽然未见到刀斧手,可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抹铁锈的味道。

    陈太后深吸一口气,打破宁静:“灵儿,你怎不想为皇帝祈长生么?”

    唐灵儿道:“灵儿愿皇帝陛下长生不老。但这殉葬之事,还要等家兄回来再说。”

    “哦,原来如此。”陈太后一挥手:“犁万堂,把文书拿来,给三位郡主过目。”

    犁万堂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公文,端到唐灵儿面前。

    唐灵儿展开一看,这竟然是三位国公爷同意家族女儿殉葬的文书,上面有丞相孟丹青、御史大夫西门真森和大司马唐振的亲笔签字,和各自印章。

    唐振的印章上有两处刻意留下的缺损,与纸上印章完全吻合。

    唐灵儿微微皱眉,不知哥哥为何不提前说一声,难道说,这文书是追到长安让唐振签的?

    唐灵儿放下文书:“既然家兄已同意,灵儿就无话可说了。”

    ——

    下午,苏御在大相国寺里见到残忍一幕。

    陈太后命金吾卫,押着那些削发为尼的妃子三十五人,灌下水银,封棺抬走,埋入提前为天赐皇帝挖好的陵墓。让这些妃子们,提前为天赐皇帝殉葬。

    太后口谕:光荣赐死。

    其中有些妃子视死如归,接到毒药一饮而尽便倒在地上等死。而第一个饮下毒药的不是旁人,正是唐氏妃子。

    但妃子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视死如归。有的已经瘫软在地,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激烈反抗。可是她们的反抗毫无意义,被金吾卫强行灌下水银。挣扎一段时间,痛苦死去。

    经此一事,再看那白发太后,似乎浑身散发黑气,一抹狠辣显于眼角眉梢。

    苏御微微扭头,发现这些皇室公主们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她们各个脸色冰冷,保持端庄。反观那些驸马爷,倒好像颇为心惊。有的人浑身颤栗,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暗抹眼泪。

    苏御扭头看了看寿安郡主孟乔,孟家六小姐额头显红,颇为气愤。

    又看了看承风郡主西门圭,西门家四小姐低眉垂目,似乎是在冥想什么。

    再看唐灵儿,微微仰头,远眺山林陵墓,对眼前事视若无睹。即便是这种场合,她也是这个傲慢模样。这时苏御才真切感到,她平日神态并非针对某人。

    唐氏门阀之强横,在这位郡主身上多有体现,即便是面对太后,她也只是行个半礼。

    看来自己有些错怪她了。

    ——

    忙了大半天,太阳西沉时,安乐郡主的马车才回到清化坊门前。

    四匹大红马,马蹄敲打石板路面。

    唐灵儿坐在正位,王珣紧挨着她。苏御坐在侧位。

    老貂寺胡荣坐在下位,两个小太监在外面赶车。

    苏御观唐灵儿情绪不高,不时捂一下额头,于是问道:“灵儿看起来气色不佳,哪里不舒服么?”

    唐灵儿瞥了苏御一眼,半晌才道:“无甚大碍。”

    从唐姓妃子饮下毒药的那一刻,苏御就发现唐灵儿脸色不太对劲。

    想来也能理解,那位服毒自尽的唐妃,便是唐氏十四小姐唐楠。与唐灵儿只有三岁之差。眼瞅着堂姐服毒,岂能让人心安。

    太后此举实在狠辣。

    那些妃子当中,三大门阀的姑娘各有一个,而其他妃子,大部分都是玄甲军中各位将领的亲属。

    苏御不禁纳闷,她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后来听老貂寺胡荣说,太后刚刚撤换掉一批玄甲军将领。而这批被处死的妃子里,没有玄甲军五大将,和十五位中郎将的亲属。

    当天晚上,皇室送来礼物,并追封那位“主动”殉葬的唐氏妃子为“宁德贵妃”。不仅唐家,其他妃子家里也送来礼物,可是被追封的却只有唐、孟、西门三家妃子。诏书中强调说:这不是犯罪处死,而是为皇帝祈福牺牲,所以不允许各家办理丧事。按照《大梁礼法》规定,这是女德的最高表现,是喜事,应立牌坊。送来的礼物当中,有大红彩缎的横幅,有礼部的金粉题字。要求各家高高挂起。

    可那些礼物却被唐宁直接放火烧了。

    老族长唐宁说,烧给那位“宁德贵妃”,让贵妃自己去挂吧。

    到了晚上,听闻安乐郡主头疼欲裂,开始发烧。御医来看过病,只说受风。开了发汗的药便离开了。

    可是到了后半夜,二楼还是亮着灯,时常看到王珣忙碌身影。

    苏御来到楼下,低声呼唤王珣:“王珣姐姐,灵儿烧还没退么?”

    王珣探头向楼下望:“没退,怎的,姑爷有好办法?”

    苏御捻了捻手指:“我倒是会些推拿之法,促进发汗。”

    “推拿哪里?”

    “后背。”

    王珣想了想,道:“姑爷稍等,问问就来。”

    王珣刚把头转过去,就听唐灵儿说了一声“不用”,王珣无奈地转过头来,冲苏御晃了晃头,脸上泛起一丝遗憾笑意。

    苏御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溜达回屋。

    “劲锋,你猜今天入盘多少钱?”

    欧阳镜在北市喝酒,直到此时才回来。据说北市坊丞亲自送他回清化坊的。否则他无法通过夜禁盘查。本来众人留他在听风阁住下,可他却偏要回郡主府的小仓库里休息。当然,外人并不知道他住在仓库里。只知道他住在郡主府。

    看他喝得醉醺醺的,苏御不理他,手指小仓,示意他赶紧回去睡觉。

    欧阳镜不肯走,却催促道:“如果你猜中了,我给你一万钱。”

    苏御道:“差一个铜板也不中,这你让我怎么猜?”

    欧阳镜扯过来一把椅子,坐进去:“现在池子里已经有三亿七千多万。孔老大说了,如果明天上午就能突破四亿的话,他愿意再增加一亿盘口。嘿,这可是近年来,洛阳城里第一大赌局。如今咱欧阳镜的名声,已经传开。我听说江湖友人们还在合计着给咱起个雅号。唉,劲锋,你说我叫什么比较好?赌神、赌仙、赌圣、赌魁,这些好号都让他们占去了。我应该叫个啥呢?”

    “我看你就叫赌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