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珣把耳环递给唐灵儿的时候,后者看起来心境平和,只是轻轻说了声“搁这吧。”
唐灵儿批完两份文书才把耳环放到一个精致小盒中。那个小盒里装着的都是一些颇显童趣的首饰,全都是长夏公主送给她的。长夏公主寿命不长,在唐灵儿九岁那年便去世。所以母亲送给女儿的礼物都是儿时的礼物,而每一件礼物都藏有她对母亲的回忆。
或许唐灵儿是真的被苏御气到了,没立刻让苏御进门,愣是让苏御在门外站了两刻钟。苏御有些累了,干脆坐到楼梯上等。王珣推开门,笑盈盈走到苏御面前:
“姑爷还是回去吧。小姐说了,她不生气了。”
“可我还有事找她。”
王珣耸了耸肩,抱歉地说:“小姐休息了,如果不是要紧事,那就晚饭时再谈吧。”
“嗯…,我也不知这件事算不算要紧事。”
“既然如此,那就是不要紧的。”
“那好吧。不打扰小姐休息了。”
人总是要面子的,何况唐氏十五小姐。
小媳妇怄气不立刻见人很正常,从王珣的话中还听到共进晚餐的邀请,苏御觉得这个结果还可以接受。
闲来无事,苏御在屋里与三个小丫鬟下双陆象棋。一边摇骰子一边走棋子,苏御凭借强大财力把三个小丫鬟兜里的零钱都给赢光,三个小丫鬟苦着脸不说话了。苏御坏笑了半天,又加倍还给他她们。小丫鬟们又嘻嘻哈哈说笑起来。
“姑爷,您把嫡长孙的婚事允出去了,您就一点不担心钱夫人来闹么?”唐翡用袖子遮住嘴,藏笑问道。
苏御笑了笑:“她儿子干的好事,如果她不嫌丢人,那就来闹好了。到时就算我一声不吭,大家心里也有个公道。如果她噼里啪啦说个没完,我倒是要教训她几句,让她没脸再来郡主府。”
唐翠道:“要我看呀,就算不来郡主府闹,大公子府里也要闹得鸡飞狗跳的。姑爷想不想知道那边情况?如果想知道,我和唐翡去那边打听打听。”
小丫鬟就爱打听这种事,倒也不觉得稀奇。
苏御掏出十个钱来:“随便出府总让人觉得故意,我给你们十个钱,去买两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闲逛过去。有人碰见,你们就说下棋赢到的糖葫芦。”
唐翡唐翠开开心心地走了。
小嬛微微嘟着嘴。
苏御斜瞥了小嬛一眼,又掏出十个钱来给小嬛:“去买两串,咱俩也吃。”
小嬛开心地从后门走了。
把三个小丫鬟支开,苏御拿起烛台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空”字。拽出绑在靴子上的小刀,大拇指用力推着刀背,硬生生把那个空字切下来。这一幕没让小丫鬟们看到,否则又要大惊小怪。
把空字切下来揣进兜里,又把烛台放回原位。
大约三刻钟过去,唐翡唐翠走回来,唐翡大事不妙的样子说:“坏了,姑爷,大夫人在家坐地上嚎呢,谁劝也劝不住,又要上吊又要跳井的,现在家里一团乱麻。这事惊动国公爷,国公爷去大公子府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慌什么,你们继续去盯着。有消息回来告诉我。”
“哦,那好。”
两个小丫鬟领命又跑了出去。
过了两刻钟,她们又跑了回来。
唐翡笑嘻嘻地说:“我看这事是解决了。据说国公爷给了唐麒两个耳刮子,还把唐麒手下一个叫唐笃的扈从抽了鞭子。大夫人又哭又嚎的,可是国公爷去了以后,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还说什么要亲自上门去曹家提亲。您说,这人是不是夫人身子贱婢命?不挨打就看不清事儿呢?”
“又不是她挨打。”小嬛告诫口气道:“你还是别瞎说才好。人家到底是夫人,轮不到咱们嚼舌头。”
唐翠道:“谁不知道唐麒是她的心头肉,儿子挨打比她挨打还心疼哩。”
小丫鬟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苏御觉得钱夫人快来了。
去曹家提亲这件事,自己八成是躲不掉的。
果不其然,不久后大公子府上来了丫鬟,邀请十五小姐和苏御去大公子府上共进晚餐,同时商讨提亲之事。
不久后王珣走了来:“姑爷,原来您上午办了件大事,为何不早些与小姐说呢。快跟我走吧,小姐等着呢。”
苏御站起身:“刚才我说有事与小姐说,可王珣姐姐却说小姐休息了,如若不是要紧事就晚饭时再说。”
“哎呦,姑爷,您还倒打一耙,怪起我来了呢?”
“对,就怪你。”
王珣咬了咬嘴唇,愣是拿苏御没辙。
再次来到唐灵儿屋里,唐灵儿只是穿着一套洁白里衣,看样子是刚从床上下来。
苏御把发生在醉仙楼的事说给唐灵儿听,唐灵儿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等苏御说完,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对王珣道:“去回大嫂,就说不用她破费了,晚上还是来郡主府吃吧。带着唐麒一起来。”
“喏。”
王珣领命走了。
唐灵儿坐在苏御面前三米左右的地方,审视目光看着苏御。
“最近几日我比较忙,而二叔又答应在他生日前把这件事办妥。既然紧急,我又抽不开身,那明日就由劲锋带队去曹家提亲吧。”
“哦。”
“我让王珣准备些礼物,再邀请媒婆,明日带去。”
“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曹家老太太尚在,去的时候不要忘了给老太太行礼。那老太太是二叔的姨表妹。咱们要叫一声姑姑的。”
“哦…”
难怪唐宁与曹圣走得近,原来他俩之间还是表兄弟,只是这个年龄差距实在是大了些。
唐宁与唐琼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唐宁的姨表亲,不是唐灵儿和唐麒的血缘亲,但总也算是亲戚。这样说来,曹圣的侄女还比唐麒大了一辈。难怪唐麒挨打,在注重礼法的梁朝,这种行为实在是不太光彩。
唐灵儿穿上外套,林婉正在给她束身,平淡口气说:“最近皇帝龙体欠安,皇室有意办一场婚礼冲喜。咱们唐家有姑娘被提名候选。同样曹家也有。劲锋这次去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名叫曹玉簪的姑娘。天赐皇帝虽然身体一直不太好,却与先帝一样极好美色。陈太后为此殚精竭虑,欲整治后宫,一些没有外戚背景的漂亮妃子,统统都要安排到白雀庵当姑子。太后说,再选妃时只求贤淑不求美貌。而且还要求这位姑娘明事理懂大局。在太后看来皇帝寿命不会太长,而太子年纪又太小,将来搞不好又是一届太后垂帘听政。所以这次要选一个能拿得住大局的姑娘。大家心知肚明,这次不是选妃,而是选皇后。”
苏御突然想明白唐振为什么一再推迟唐灵儿的婚期。以前唐振说,是因为自己身边缺乏经济管理的人才。其实根本就是托词。如果唐灵儿进宫去,这个皇后的位置十有八九是她的。
可现在唐振好像是弄巧成拙。具体问题出在哪里,苏御想不明白。或许是因为唐灵儿长得太好?
这一点倒是不符合太后的要求。
苏御不禁问道:“不知唐氏举荐的是哪位姑娘。”
唐灵儿穿好衣服,觉得有些紧,又让林婉松了松:“三哥家女儿唐雎[jū],从小儿喜读书,长得与三哥很像,额宽鼻阔,身材粗壮。算不上美女,但才学很好,有威严,也很立事。如今三哥家里的事都是她来做主,说话办事颇有分寸。”
“哦…”
当天晚上郡主府里开席,邀请大公子府上钱夫人和嫡长孙唐麒做客。席上竟是些婆婆妈妈的话题,当着唐灵儿的面,苏御还被钱氏大夫人好一顿数落。不过这种数落都是在玩笑氛围中发生的,倒是没让苏御感觉难堪。
翌日,苏御带队赶往道光坊,那里是玄甲军派系聚居的地方。也有人说这里是皇室后院。玄甲军二十个师的中郎将家属,全都被安排在这里。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这里常年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到了坊门口,先是报门。由曹家人来领才能走进去。一路还有玄甲军一支卅队跟随,搞得很是隆重。
来到曹府,自然是一派祥和气氛,先是见过老太太(鲁阳郡主赵玙),随后双方家长坐在一起,愉快地交谈着。孩子辈的坐在家长身后,不问话便不说话。甚是规矩。只有一些庶出子弟,忽而藏在门窗后面指指点点,偷看两眼。也被管事的给驱散开来。
席上苏御终于见到曹家姑娘。见到姑娘时苏御心里一动,并非是因为姑娘美貌而心动,却是因为姑娘的不俗气质而感到奇怪。本以为一个能私奔的姑娘性格与唐麒相似,却没想到落落大方雍容典雅。
如此大家闺秀,是如何被唐麒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搞到手的呢?
姑娘今年十八岁,名叫曹玉钗,她身旁坐着的就是比她大一岁的姐姐曹玉簪。见到曹玉簪,苏御多看了两眼,观其气度与妹妹相似,甚至更加沉稳。她相貌俊美而且颇有才学,这一定是皇帝喜欢,而太后不喜欢的那种。但事无绝对,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并不能当真。苏御只想着如实向唐灵儿回报所见所闻,其它事不必自己操心。
这种家长会谈主要是听女人们絮絮叨叨,苏御坐在席上基本不怎么说话。而唐麒则坐在苏御身边,看起来好像苏御的儿子似的,今日他倒是颇显乖巧。可时间久了,这小子又露出本性,有些按捺不住,凑到苏御身边低声道:“唉,小姑父。”
“什么事?”苏御微微扭头。
“我怎么感觉我那位大姨姐总偷偷瞟你呢?”
“你确定她是在瞟我?”
“我确定。”唐麒低声道:“她别不是看上小姑父了吧?”
苏御瞪了唐麒一眼。
在唐麒看来,他的这位小姑父只比他大了一岁而已,算是同龄人。可在外人看来,他们却是明显的两代人。
中午时在曹家吃饭,过了晌午才返回清化坊。苏御打算找唐灵儿说话,可听说唐灵儿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也不知道这位“媳妇”成天忙些什么,苏御也不打听,便回到三进院。刚一走进来,就望见胡荣带着两个小太监到处打扫卫生。老貂寺对环境要求十分苛刻,哪怕是墙角缝隙里的青苔,也必须清理干净。两个小太监累得满头是汗,却不敢说些什么。
“哎呦,姑爷回来了。老奴这厢有礼了。”老貂寺好大年纪,却一躬到地。
苏御心中不忍道:“荣伯,您在唐家辛苦半生,劳苦功高,以后见到我就不必行这般全礼了。”
“诶,那怎么能行。老奴作为郡主府最老的奴才,自然要给小的们做好榜样。只有老奴做得好了,才能去管他们不是。尤其是那些小丫鬟最调皮了,不经常修理修理,容易乱了规矩。”
苏御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小嬛她们,于是问道:“荣伯把小嬛她们安排到哪去了?”
老貂寺一笑道:“老奴看茅厕肮脏,让她们去清理。刚才她们三个闲着没事,竟然在屋里玩双陆象棋,这还了得?咱们郡主府是养闲人的地方吗?”
今天唐翡已回大仓,轮到唐翠和唐小肥在耳房听事。唐小肥这个倒霉蛋,第一天过来就被老貂寺安排打扫厕所去了。按照老貂寺的严苛要求,这三个小丫鬟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去。
苏御一笑道:“我回来了,找她们有事,不知能否让她们也回来。”
“不用姑爷操心的,只要姑爷回来,老奴马上让她们去伺候姑爷。”
“哦,那好。麻烦荣伯通知一声。”
与苏御说话的时候,老貂寺满脸赔笑,可是转过头来,就厉颜厉色道:“小邓子,你去把厕所里的三个丫鬟喊回来。快去!”
“喏!”小邓子几乎是小跑着去了。
苏御回到屋里,刚一坐下,竟然发现烛台上又被人刻了字,而且这次是“烽火”两个字。
苏御拿起烛台把玩一番,蓦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