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西草原,玄池,也就是后世斋桑泊。
数万草原骑兵,带着数十万匹牲畜正在缓缓前行。
男人们把这当成了展示自己强大的乡射大会,他们策马来回穿梭,卖弄着自己的骑术,赢得队伍中少量女人们的欢呼。
这些女人们是为了给出征的男人们洗衣做饭,挤马奶,擀皮子,顺便打法路上无聊时光的。
只是有了她们,一路上,队伍的行进速度根本快不起来,最多一天也就是三四十里。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一支战马脖颈上挂着彩色铃铛,马儿身上飘着五彩绸带的骑兵,快速从队伍左侧通过。
刚刚还卖弄技巧的男人们赶紧缩回了队伍中,女人们则眼冒星星,大声的歌唱了起来,一些胆子大的,还扭动起了身躯,做诱惑状。
因为这支骑兵,乃是阻卜万户的正丁,不是他们这些连个身份都没有牧民能比。
现在的草原上,在张鉊设立十二万户之后,组织结构乃至原有的部落制,都在一定程度上被打破了。
明面上,万户之下是千户,千户下面是百户,旗、队等,但同时,牧民们还可以获得另一重身份。
最有勇力的可以获得归义郎和惩戒骑士两个号称。
前者单纯只要武力值够高,在乡射大礼上被天可汗册封就可以。
后者则需要学习六法宗的经义和相关知识,进行一个类似汉地科举的考试之后,才会被赐予惩戒骑士这个称号,而且这不是天可汗册封,而是由无上天选定。
归义郎和惩戒骑士之下,还有甲兵、正丁、转丁和义从之分。
甲兵顾名思义,也是属于比较有勇力,能得到天可汗赐甲、赐马的勇士,当然你自己有甲,就会给予其他比如马匹、兵刃、弓箭之类的赏赐。
当然,不管是归义郎和惩戒骑士,还是甲兵,数量都不多,一个百户里面,也有两三个,规模最大的,还是正丁。
正丁一般作为无甲弓骑兵或者轻甲骠骑兵使用,但可以积功上升为甲兵。
正丁之下的转丁,则是辅兵,自备马匹武器。帐篷和吃食等,则由天可汗供应。
他们是数量庞大的无甲轻骑兵,什么活都要干,诱敌、羊攻、诈败什么的,当炮灰也是常有的事。
至于最基层的义从,那就是自带狗粮,什么都要抢着干,连辅兵都算不上,不!连炮灰都算不上的武装牧民。但也可以积功往上升,分到少量的战利品。
他们之中等级森严,乃是张鉊从秦朝军功爵中让人稍微改变设计来的。
每一级都有每一级的权力,在装备、饷银、战利品分配甚至衣服和吃食上,都有严格的不同,目的就是要把这十二万户的牧民,打造成不断向西的战争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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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从信的大帐,就立在玄池边上,再往西去,就是九姓乌古斯的地盘了。
当年攻灭高昌回鹘,击溃萨克图的大军后,张鉊并没有选择继续追击,也就没有对支持萨克图的葛逻禄四部和九姓乌古斯进行征讨。
而虽然有少部分葛逻禄和乌古斯人,后来参与了推举张鉊为泥撅尹利可汗的大会。
但这次推举张鉊为天可汗,葛逻禄四部和九姓乌古斯,就没有派人来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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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张鉊强化漠西四万户的举动,已经让这些家伙感到了威胁,当然也是他们根本就没想过真正臣服于张鉊,臣服于中原王朝。
白从信现在,正被一群参谋军官给围着,这些军官绝大部分都来自于中书省鸾台的昭武学士府。
在现在的张周,中书省下辖的章台翰林院,是培养政务官,也就是在中枢干行政的。
尚书省的琼林院,则是培养具体地方行政的事务官。
鸾台昭武学士府,则是专门培养参谋军官的。
三者大多从科举中挑选,考试的科目,自然也会有所偏差。
目前来说,以昭武学士府最为吃香,因为出来之后,前途最为远大。
现在的文官,其实大多手脚还是比较干净的,贪污?那是武人的专利,你个毛锥子敢上下其手,不想活了。
而且乱世,文官升官论资排辈慢悠悠,武官只需要一场大胜,立刻就能走向人生巅峰。
比如现在正忙着计算的河北清河人张美,便是前年高中明经,因为精于计算,熟读兵书兼有勇力,而被皇帝纳入昭武学士府的,而在此之前,张美不过是县衙左库藏的一个小吏。
张美身边的河东上党府人李崇矩情况也差不多,也是因为熟读兵法,有勇力,考中明经科后,被选入昭武学士府。
这一次白从信西征,张鉊可没闲着,几乎将手里一半的昭武学士都放了出去随白从信一起行动。
他们一路计算粮草补给,观察战马长途迁徙的情况,讨论西征的武备,这些宝贵的资料,都将成为未来大西征的第一手资料。
李崇矩汇总所有资料后,将一条一条的利弊写明,然后呈给了白从信。
“白公,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军中带着女人,还是很影响行军速度和军中士气的,特别是容易引起争风吃醋,虽然她们可以承担洗衣做饭等繁琐工作,但得不偿失。”
白从信摸了摸下巴,这几百年乱下来,哪怕就是大周之前的中原军队中,女人随军的都不少。
洗衣做饭,充当军妓,还可以像魏晋南北朝时期一样,女人也是可以‘上桌子’的。
在草原部族行军之中,那就更是常见,特别是圣人提出的,赶着马群,吃马肉喝马奶的大西征策略之后。
由于征途遥远,白从信便把女人加入到了军中,让他们干一些男人不愿意干的活,但现在看来,效果不好。
“可是咱们出征的人数,一次性也不会太多,要是不让女人干那些活,几千上万里路走下去,勇士们都成杂役,那也别打仗了。”
鲁三郎觉得无所谓,争风吃醋就争风吃醋呗,反正这些草原上的家伙,他们不行军的时候,为女人争风吃醋也是日常。
帐内的上契丹千户党进诧异的抬起头来了,这家伙原本是杜重威的家奴,杜重威被杀之后,因为没什么劣迹而没被追究,后来还凭借双臂有千斤之力而入了禁军瀚海镇,做了个十将。
最近不知道皇帝从什么地方听到了他的名字,又知道让他原本是奚人之后,就给打发到下契丹万户做千户,还有个丰州兵马提辖的官职。
党进诧异的看着鲁三郎,“鲁公,怎么会没有女人来干这些事呢?打下一个部落,怎么也能掳个二三百的吧。”
鲁三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下巴,心里不由得暗暗吐槽。
“他娘的,这些家伙刚到草原上几个月,就比他跟像是个草原人了。
好像确实可以通过劫掠解决问题,自家的女人孩子,站稳脚跟后,再去接就是了。”
噼里啪啦的一阵算盘响起,张美计算完消耗,抬起头来了。
算盘这玩意,应该要算是与制茶法一样,张鉊给这个时代带来的最显着变化。
历史上的算盘,到了南宋末才开始普及,且不是后世那种成熟的上下两排计算模式,还很繁琐。
但张鉊到达这个时代后,不但‘发明’了算盘,还写出了算盘计算加减乘除的快捷操作口诀,为此时的数学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甚至张鉊都不知道,他‘发明’的算盘,之后将极大推进整个华夏历史中数学的发展。
“白公,咱们这次从燕然山出发,走了足足两千里,但消耗的粮食,只有汉地行军的五分之一,圣人所提出的饮马奶,食马肉的策略,极为可行。
若是途中还能劫掠到一部分物资的话,咱们赶着马群,可以只用汉地八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的消耗,一路向西走他个几万里。”
张美是这些人中算术最好的,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了。
虽然这喝马奶、吃马肉的行军方式并不是很稀奇,但草原上却从来没有人把这当成什么大事来总结,也未有人提出过。
现在被张鉊一提出来,大家一计算、总结才发现,那是真的可行啊!
有了这种手段,几万里也不再是天边,而是可以征服的远方,地理上的距离,一下就拉进了。
“报!大捷!”外面传来了信使的喊声,白从信赶紧领着众人出帐一看。
远处皮胃上插着野雉毛的急使不等马停,就连滚带爬的从马上跳下。
“总管,先锋西阻卜亲卫千户千户长鲁克图,于多坦岭阴山都督府旧地,大败乌古斯与葛逻禄联军三万,阵斩乌古斯阿勿谪酋首以下大小贵人一百余,俘虏六千,夺取牛羊马匹十数万。”
多坦岭就是后世中国与哈萨克斯坦的边界塔尔巴哈台山,阴山都督府旧地便是新疆塔城,越过这道山岭,就进入了七河之地。
在多坦岭的西南面游牧着接近三十万葛逻禄人,再往西则是散布在巴尔喀什湖到里海一带广袤地区的二十余万乌古斯人。
打怕了他们,从漠西到怛罗斯的道路,才会畅通。
“哈哈哈哈!”白从信还未说话,鲁三郎已经大笑着扑了出来,详细询问信使前线的战报,搞得信使尴尬无比。
不过鲁三郎虽然人不怎么识趣,但他这个儿子,那还真是一个将才。
他只领着近百归义郎,三四百甲兵,三千多正丁,五千不到的转丁和义从,竟然一战就击溃了乌古斯-葛逻禄联军三万。
从缴获和俘虏来看,还不是单纯的战胜,而是一场相当漂亮的歼灭战。
白从信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啊!鲁克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这先锋将就把咱大军的活给干了。
立刻通知乃蛮万户大都护阿罗闍、黠戛斯万户大都护李归忠到我帐内来。”
乌古斯在古突厥语中,有部落、联盟、姓氏等意思,广义上的九姓乌古斯甚至还包括黠戛斯以及乃蛮部,他们都是亲戚。
现在击溃了游牧于七河之地,也就是后世尹犁到巴尔喀什湖一带的乌古斯部族,吞并他们的事情,自然就要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