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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穷途末路

    空旷的荒野上马蹄声如雷,号角呜咽,与人喊马嘶声汇合成一部战场交响曲。

    朱友宁果断将角弓插进弓囊,顺手从马鞍右侧提起圆牌遮挡住前胸,右手从马鞍得胜钩上摘下骑枪,虚握夹于腋下,枪头平伸前指过马头。

    刚做好这些,前方敌骑汹涌而来,“嘭”的一声闷响,有敌骑甩过来一支铁骨朵狠狠咂在手中圆牌上,朱友宁身子一震,险些翻下马去。

    然而他却无暇寻敌,只将身形调整一下坐正,背脊微微弓起,两腿紧夹马腹,催使战马跑得更快,腋下长枪对准一名敌骑。

    眼前寒光闪闪,两支敌骑的枪头先一步探了过来,朱友宁挥起左手圆牌一个格挡。就在此时,“噗”的一声,手中长枪刺中目标时一股巨大的震荡感传来,枪杆两头同时受力一下顶得弯曲。

    朱友宁吐气开声大喝,腋下紧夹枪杆,手腕一翻一挑一抖,成功将敌骑从马背上挑起甩飞出去。

    这一招“挑枪”是轻骑与突骑的必修技能,如果是重骑,后端碗口粗,前端有小儿臂粗的复合槊杆韧性非凡,不会轻易折断,只需一路犁过去就行。

    双方马队交错,敌骑来势一下被阻遏,后方调过头紧追上来的两冀骑队随之杀到,先放出了一波箭雨,射翻数十骑,随之从两侧对穿而过,顿时将敌骑杀七零八落。

    连挑三骑后,朱友宁手中长枪终于不堪负荷而折断,前面视野也陡然开阔,他一把拔出腰间佩剑,控马减速并缓缓兜了个半圈勒马调头,身后紧跟的士兵们也重新在他身后汇合整队。

    短暂的空闲中,朱友宁举目眺望,这一波冲杀,敌骑已仅剩一两百骑还保持着松散队形,另有一些三五成群的散骑在跟着狼奔豚突。

    从莘县过来一百多里,他们之前在永济渠河岸已与魏博军战了一场,早已人马俱疲,这会儿有不少战马口吐白沫翻倒在地,马上士兵很快被猎杀,或者被俘。

    两冀的骑队因提前调转,这时已经一前一后跟在两侧,紧咬着追杀不停,持续放箭,让敌骑完全没有奔逃方向与腾转空间,最终只得一头扎进了河岸芦苇丛中。

    朱友宁心中一喜,大喝道:“生擒李存信者,官升一级,重重有赏!”

    亲兵队里的传令兵一听,打马离队四下吆喝不停,在战场上来回奔跑,并有人直冲河岸芦苇丛去了。

    那河岸宽约一里,颇为平缓,但越往水边则泥地越发松软,敌骑冲下去是自寻死路,朱友宁这下反倒不急了,催动骑队一路小跑,途中遇上有敌方散骑则一个个射杀,或驱逐开去,外围有游骑队正在欢呼着抓俘捉生。

    待马队冲到河岸边,朱友宁勒马一望,芦苇丛被踩踏得倒伏一片,凌乱不堪,数十敌骑已冲下河,战马在冰冷的河水中无法游动,被冲得直往下游淌去,士兵们身着铁甲,惊恐地大喊呼救,在水中扑腾不已。

    有些聪明的则不管不顾地返身爬上岸,任凭制胜军士兵将他们擒获绑了,好歹小命是保住了;有些既不敢上岸,又不会游水的,很快被箭矢射杀在水,将河水染出一团团红晕。

    另有四五十骑显是见机得快,已弃了马匹,在几棵已长出嫩绿叶芽的柳树下站稳了脚,举起圆牌围成一圈。早有两冀的士兵们下马围了上去,频频放箭劝降。

    朱友宁一跃下马,一手持盾,一手倒持长剑,由得亲兵们簇拥着步下河岸,士兵们见了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至柳树前七八十步,梁彦师赶紧一招手,唤来一队刀盾兵在朱友宁身前列队防护。

    “李将军可还安好?可惜刚才未曾正面遇上,否则你倒是又有了一次机会。”

    “兀那小儿!你与魏博军沆瀣一气,竟将李某逼到这一步,来吧!可敢再与李某一战?”

    柳树下人群一阵纷乱,一名手持乌黑长槊,身披铁甲,头戴黄铜凤翅兜鍪的大将迈步而出,大声邀战,可不正是李存信。

    朱友宁大笑道:“李将军武艺不俗,却好不晓事理,那日在州治李公佺府上,某尚且不惧于你,如今你穷途末路,何不放下武器受缚?你麾下这大好儿郎,你怎忍心见他们身首异处,埋骨他乡?”

    “哼!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晋王乃某家义父,某今有死而已,岂能为你一个小儿所辱?”李存信冷哼一声,转身朝一众士兵们喝道:“诸位将士听好了,某绝不降汴梁朱家小儿,诸位可有勇气随某杀出一条血路?”

    “死战死战!”一众士兵们举起刀枪大喝应和。

    “都还楞着作甚?放箭!”

    朱友宁面色一黑,怒喝一声,转身就隐入军阵之中,冷冷地看着周围密集的箭雨如飘泼一般射出。

    而那柳树下,前排士兵手中盾牌转眼被射得刺猥一般,李存信身上铁甲也插满了箭矢,却不管不顾地手持长槊疾冲而出,杀向前排刀盾兵中,转眼就杀得前阵一片大乱。

    短兵相接,士兵们也就不敢再放箭,以免误伤袍泽。而后面的长枪手却没什么顾虑,四面一丛丛密集的长枪攒刺过去,李存信再是骁勇也终是防不胜防,很快被捅翻在地,倒在血泊之中,既而被士兵们争抢着斩下首级。

    其一众亲兵们也是悍不畏死,终被全歼。

    战斗结束,太阳已经落山,天色也快黑了下来,大群的乌鸦似是嗅到血腥味,在空中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

    朱友宁命军士们抓紧打扫战场,收拢战马,清点缴获,将战死的河东军遗体挖坑掩埋,首级则要被割下带走。已方战殒士兵,则要分别挖坑埋葬。

    “报!此战我军斩首三百六十级,俘虏二百八十人,缴获战马五百一十匹,上好山纹甲三百副,略有损坏的细鳞甲与轻重皮甲六百余套,刀枪弓箭等武器若干。我军阵亡七十八人,轻重伤者一百余人,可谓大捷。”

    董志铉喜孜孜地过来禀报,朱友宁却没什么喜悦之情,这个功劳要让给罗绍威,又俘虏两三百河东兵卒要劝降收编,以后部伍都不好控制。

    不过也没关系,此战过后,魏博已不可能再与河东眉来眼去,自己已完成使命,想必是可以回汴梁复命了。

    “命将士们都收拾一下,天要黑了,一刻时后出发,回馆陶县宿营。”

    “末将遵命!”董志铉应了一声,转声去传令了。

    这时天色将黑未黑,远处乌蒙蒙的荒野上,一道火龙席卷而来,随后地面一阵震动,马蹄声隆隆响起,一支约五百来骑的马队打着火把赶来了。

    应该是魏博军,朱友宁命董志铉带士兵们将河东军首级拖过来,率亲兵队迎上里许之地,勒马等了片刻,那支马队上前渐渐放缓马速,近前百步勒停,数十骑护卫着一名将领过来了,却是罗绍威。

    “安仁贤弟!可曾完胜?”

    朱友宁笑道:“幸不辱命,已全歼也,恭喜端已兄得立大功啊!”

    “咳咳……安仁此言让某羞愧无地啊!”罗绍威双眼笑眯成一条线,脸上却无半点愧色,又道:“河东骑兵确实骁勇,某与袁司马麾下,共伤亡两千余人,若非有王莽河与永济渠阻隔,几乎抵挡不住。”

    想要立功,不效死力怎么行。朱友宁笑着挥了挥手,董志铉有些不太情愿地黑着脸,大嘴巴咧着,露着门牙,只得唤士兵们将首级移交过去,特别是李存信的首级已与尸身缝合,放在一个担架上抬了过去。

    “有劳端已兄先走一步,大营都扎好了么?”

    “便在白渠渡口,还有好大一段路呢,安仁不与某一起回师么?”

    朱友宁道:“快了快了!还有些顽劣的俘虏要教导一下,明日端已兄可得调给百十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