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天色还没亮,朱友宁刚起来,正与周令稠在堂隔案而坐用朝食,这时前廊院的门房来报,说帅府派人来请了。
周令稠赶紧放下碗,让婢女收走,随门房出去,好将人迎进来。朱友宁则不慌不忙,将碗中面片汤吃完,拿了一个蒸饼吃,想想又拿了一个塞进怀里,等会儿路上吃。
两名婢女将碗筷收拾完,放在托盘和竹篮里提着走了,朱友宁正要出去看看来的人是谁,步出中堂,见走廊上昏暗的灯光下,有个黑影一晃躲进了廊柱后。
难不成是谁在偷听,朱友宁手按腰间剑柄走了过去,却见是一名婢女手提着食盒躲在柱后,顿时想起来了,可不正是昨晚从王汀房里跑出来的那个,不禁哑然失笑。
这“名花”一旦有主,就他娘的不愿再服侍别人了。
“呵呵……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叫萍儿!”
“瓶儿?李瓶儿?”
“不是呢!叫杨采萍!”这婢女抬起头一笑,眼波流转倒很有风情,复又一脸可怜兮兮道:“将军!能不能与罗衙内说一声,婢子恐不能回去伺候大娘子了。”
嗯,倒还是个小机灵,朱友宁笑道:“好说!你若能学会怎么做一个家中贤妇,让王先生满意,某有重赏。”
“啊……这!婢子谢过将军!”
言罢,朱友宁步出前院门外,见周令稠正与一名身材修长的中年绯袍官员站在台阶下说话,见他出来,周令稠便介绍道:“安仁!这位是帅府行军司马袁宗彝将军,快来拜见。”
“见过袁司马,有劳亲自登门。”
“无妨!某只是顺路相邀,还请二位速速准备一下,随某去帅府。”
朱友宁便返回前院,唤门房杂役去催宋绍元点齐亲兵,不多时,侧门处已有军士拉出马匹,宋绍元则赶出了一驾马车,几人便不再耽搁,一路往帅府。
帅府门前车没几驾,战马亲兵倒是很多,拥堵不堪,朱友宁便让卫轸带亲兵和战马去街角等着,自带了宋绍元随袁宗彝、周令稠直入府衙。
此时中院里也是大群的军将,自发地列队等待,袁宗彝和周令稠也跟着站了过去,朱友宁踮脚张望了一会儿,总算看到一名经常跟随杨利言的亲兵,正站在侧廊上。
朱友宁转上侧廊大步走了过去,问:“罗衙内在何处?速去把他找来,某有要事。”
那亲兵一惊,不敢怠慢,很快就去将罗绍威带了过来。
“安仁!还有何疑问?再有须臾,父帅就要升堂了。”
“此非说话之地……”朱友宁将罗绍威拉到前面侧廊转角处,见左右无人,这才笑容可掬地开口道:“端已啊!你送某一柄名剑,某实在是受之有愧,无以为报,只能回你一世富贵,不知你可敢接?”
“什么一世富贵,言过其实了吧?”罗绍威不以为然。
朱友宁道:“端已!你看那院中军将,其实也非不忠,而是你很难有立功的机会,你没有建立威信,如何叫他们心服?某这里送你一个立功的良机,若事成,将来你父百年之后,你若袭替为节度留后也就名正言顺了。”
“什么立功的良机?你是说讨李存信?可某只有一指挥亲兵,只能随军啊。”罗绍威明显意动,又自感实力不足。
“好办……”
朱友宁将自己目的深深地隐藏,像个老政客一般鼓动唇舌,一席话让罗绍威欣喜若狂,满脸兴奋,当即什么都答应照办。
将事情谈妥便时辰已到,院中一众列队的军将鱼贯而入,朱友宁赶紧跟上周令稠,登堂入室,坐于右侧中后位置。
其后的事情,不过是帅府兵曹上报兵甲库存,仓曹上报粮秣几何,最后便转入用兵事宜。至于仗怎么打,军将们似都有了想法,七嘴八舌纷纷献策。
眼看差不多可以定计时,罗绍威出列加了一把火,一番言谈表现亮瞎了一众魏博军将们的眼,罗弘信老怀大慰,当场下令签押。
“以嫡系大将银枪军都使程公信为马、步军都指挥使,以衙内军都使史仁遇副之,效节军都使李公佺为马、步都虞侯,共统兵三万,两日后便即出兵。”
“另以节度副使罗绍威、节度行军司马袁宗彝率魏州州兵步骑五千,前往馆陶永济渠东岸设伏,力争全歼李存信所部。”
制胜军是客军,当然就不好在这里提了,谁若信得过谁邀去助战,豫章公是很宽和的。
军议结束,朱友宁带着亲兵们直接去了军营,先派一百骑分作两队,分别侦察一下馆陶县周边与永济渠东岸地形,以及漳水两岸是否适合骑兵作战。
因州治到莘县约八十里,行军要一整天,而莘县到馆陶、漳水一带则有一百多里,可以迟一天出发,且只需乘船自永济渠北上馆陶城西十里的白渠渡口下船即可。
这天是闰正月二十八日,凌晨寅时,朱友宁一早起来登上院墙角楼,举目眺望,夜空天边挂着一勾残月,星星闪烁忽明忽暗,看来还是一个晴天。
“安仁!战阵刀箭无眼,可得小心一些,别徒逞勇猛。”周令稠跟了过来,站在院里仰头望着。
“呸呸……”王汀蹲在堂前台阶下用柳枝沾了盐水刷牙,闻言接口道:“你这老家伙好不晓事,年轻人不战场建功,难道如你我一般蹉跎度日。”
“去去去……自去与你的采萍姑娘卿卿我我,何来多言!”
“哈哈……某可是光明磊落之人,看上就带走,有何好奚落?不像某人早已心动,偏要装得正人君子一般,如今这机会不就来了。”
周令稠恼羞成怒,落荒而逃。
朱友宁听得忍俊不禁,自回堂上用了朝食,带上宋绍元等一队亲兵匆匆赶到教场,士兵们已打起火把,一千马队列成梯队呼啦啦占了好大一片空地。
另见操场北面,罗绍威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赤红色军服,正被一队挟弓挎刀的亲兵簇拥着在训话,似乎马上就要开拔了。
朱友宁打马绕着骑阵转了一圈,见全军装备齐全,旗号鲜明,心里很满意,催马到操场北面牙军阵前,拱手道:“罗衙内!可有莘县军报传回?”
“尚无!李存信麾下亦是马军,奔逃可能会很快,得赶紧出发了。”
嘿嘿……战场初哥啊,生怕没赶上,让敌人跑了。
想也是知道,一百几十里,还能一路骑马狂奔,那估计还没到馆陶,战马就累得口吐白沫。更何况被夜袭大营,逃跑途中怎么也要收拢残兵,要分派部属断后,还能快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