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州,真定县。
化名为“钟尚”的严庄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在恒州境内,似乎有人有意无意地打探着他的事情。
为了便于李宝臣统掌恒州,第五琦已将恒州的细作网络交给了严庄。
随即,严庄又对此做了进一步的完善,以保证能在第一时间把握恒州等五州内外所发生的大事。
也因为如此,严庄才能察觉有人打探他。
自李宝臣夺回恒州之后,叛军的细作就从来没闲过刺探李宝臣的军力,刺探恒州目前的形势……
当然,这里面自也少不了对那个助李宝臣成事的谋主的打探。
史朝义知道,仅凭李宝臣是不可能如此巧妙地夺下恒州,并铲除张忠志。
真正可怕的并不是李宝臣,而是那个隐藏在后的谋主。
所以,他们迫切想知道新谋主是谁。
不过由于一贯深居简出,加之在恒州生活多月后,面貌有了很大变化,而严庄也刻意保留了这一变化,所以叛军细作的探查并没能有太大收获。
尽管习惯了被打探,但他却察觉这一次不比先前——对方似乎很有针对性,甚至是照严庄长相的特征进行打探。
严庄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
就在这时,一条消息传到了真定县——洛阳伪朝廷户部尚书严义之父严铭辞世,严义去官返回老家,为父丁忧。
恒州,成德军节度使府。
偌大的议事厅内,仅只有李宝臣和严庄两人。
“严公,你打算怎么做?”垂下手中的绢书,李宝臣抬头看向严庄,郑重地询问道。
严庄双目微闭,表情凝重,却没有做出回应。
有关父亲辞世的消息,严庄并没有隐瞒李宝臣。
他非常清楚,这样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想就能隐瞒过去的。
李宝臣虽然谈不上智计出众,但行事仔细沉稳,肯定能够发现一些异常的迹象。
隐瞒,最容易产生隔阂矛盾。
与其如此,还不如坦诚相告。
不过,纵然以严庄的天纵智计,面对父亲亡故这样的传闻,还是无法做到置若罔闻。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这世上最让人痛心的事!”见严庄默然不语,李宝臣叹了口气说道,“要不先派人去沧州探探路,看情况究竟如何?”
严庄是沧州景城人氏。
以己度人,李宝臣对严庄倒是有几分身同感受的意思。
严庄依然沉默。
李宝臣站起身,走到严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劝说道:“严公,你先回府歇息,我安排人去沧州……”
“杨将军,不必了……”严庄一抬手,摇了摇头说道。
李宝臣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严庄。
“嗬!”长长地呼了口气。严庄抬起头,脸上带着相当勉强的笑容。低声说道:“这里面很可能有圈套……”
“圈套?”李宝臣略显诧异地询问道,“什么圈套?”
“不瞒杨将军……”严庄将近些日有人打探自己的事情对李宝臣做了一番叙述,“偏偏在这个时候,居然传来家父辞世的消息,未免有些巧合。我怀疑,史朝义业已识破了我并未死去,甚至推断出我身在恒州。故而想以家父辞世的消息,引诱我暴露形迹。”
李宝臣剑眉微挑,不解地说道:“史朝义怎会识破阁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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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州等五州虽已被杨将军所掌。但毕竟时日尚短,不免有鱼龙混杂。史朝义细作若是有心,未必不能察觉到我的存在。假使其中有人曾见过我,或是听闻过我的往事,有所发现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严庄克制住自己心绪的浮动,为李宝臣分析道,“此外,恒州官员中,或许也藏有史朝义内应之人。”
“嗯。”李宝臣点点头,沉吟着说道。”如果史朝义当真对公的身份有所怀疑,以令尊来设一个陷阱,也不就不足为奇了。不过,严公虽然不宜亲往,却可以派遣几名细作暗中查探。将情况搞清楚更好些!”
“也不行!”严庄仍然摇了摇头,“如果这真是一个圈套,史朝义必然会对沧州严加盯查。不需要我亲自前往。只要我方加派了细作,其实就能证实史朝义的猜测。如果不是我,谁会对家父辞世一事如此关切?”
李宝臣微愣,一时无语。
但仔细思索之后,他知道严庄的顾虑完全是在理地。
一旦所派的细作被叛军察觉,严庄身在恒州之事就等于是不打自招。
“严公莫非就准备什么也不做?”李宝臣佩服严庄在如此情形下依然能保持冷静,但同时也产生了一丝疑惑。
思索了片刻后,严庄缓缓说道,“有一个办法,应该可以确认家父辞世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什么办法?”
“以细作联络淮西,了解淮西有没有人得知家父的辞世的消息。如果此事是真,淮西乃至江南一带应该都会有所耳闻;若此事为假,则史朝义必然是针对恒州散布的流言,淮西那里该当是一无所知。”
“虽然可行,但也得费上些时日……”李宝臣定睛注视着严庄,略一沉吟,还是问了出来,“严公,如若令尊当真亡故,你待如何?”
严庄双目微微闭起,以掩饰眼中的痛苦之色:“除遥祭外,别无他途。”
顿了顿,严庄怅然说道:“若我贸然返乡,家父或在、或已去世,皆不会原谅我这不孝之子。归去何益?归去何益……”
对严氏这样的世家大族而言,在这样的乱世里,一人数人的生死根本算不得什么,最紧要是维持家族地存继。
严庄很清楚这一点,更明白自己在李宝臣麾下的每一功每一绩,都是在为严家的未来添砖加瓦。
而其弟弟严义为史朝义效力,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当今天下的归属,必定是大唐。
在家族无法投向大唐的情况下,严庄其实就承载着族中的希望。
如果现在严庄当真返回沧州,无论是生死未知的严铭,还是严家的其他人,肯定是恼怒大于喜悦。
对严庄的话,李宝臣似懂非懂,但他也没有深究,转移了一个话题说道:“陛下似乎准备对山南西道用兵了,武安郡王已经赶到襄阳,咱们需不需要出兵策应?”
“山南西道地势险要,道路崎岖艰难,并不适合骑兵大规模作战,所以大规模的铁骑派不上用场。而论步卒,朔方军的精锐更胜恒州。”严庄强打起精神,分析道,“近段时间,恒州还是以休养生息为妙。陛下也应该是这个意思!”
“恩……”李宝臣点了点头,并没有感到不快。
由于张忠志、王武俊举族都被夷灭。
血仇已报大半的李宝臣,性情中的急躁成分又消去了几分。
另一个仇敌,史朝义依然存在。
但李宝臣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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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急,在他看来,能将史朝义一天一天地逼入绝境,反而更有报仇雪恨的快意。
严震一赶到襄阳,只稍做休息,便提出请求,商议进击叛逆张献武的事宜。
能够体谅他急切的心情,杨错也没有做什么推诿。
站在一个巨大的山南西道地形沙盘旁,严震与另一名大将马勋兴趣浓厚地指指点点。
浑然将杨错这个主人忘却在一旁。
严震虽然以前和杨错有过合作,但是当时的沙盘没有现在精致。
经过位于兰州的军械坊改良,现在的沙盘已经比以前好许多。山川地理都很清楚,可谓一清二楚。
严震、马勋见到全新的沙盘,惊讶自是难免。
“杨武安,朝廷先前索要的大量地图,就是为了做这个东西么?”终于停止了欣赏沙盘,严震转身向杨错询问道。
作为唐代中期名臣,严震为政清明严格,兴利除害,受到远近之人的称赞。
当然,人无完人。
严震身上也不乏缺点,最为突出地就是他那过于保守、倔强的性格。
连杨错和他也算是有共同讨伐张任等人的情谊,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不过,近来这方面已经有所好转了。
他这一次能应邀到襄阳来,就是一大证明。
“不错!”杨错走到严震跟前,笑着问道,“遐闻以为此物如何?”
“山川树林、沟渠栈道、城池关隘,一目了然。于行军作战,简直功用无穷!”严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沙盘,严震很疑惑地问道:“杨武安,新做的沙盘究竟是如何制作而成,居然凝而不散。”
“这是由我兰州军械坊所制,我亦不知如何做成!”笑了笑,杨错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其实,这是安思霖寻找到矿石然后做出来的。
“哦!”严震有些遗憾地应了一声。
“遐闻若是喜欢,我倒是可以赠送一个小些的给你!”
“当真?!”严震眼睛一亮,当即拱手微施一礼,“如此多谢杨武安!”
分宾主入座后,双方很快进入正题。
“十日内,天子讨张献武、梁训、郭肃等逆臣的诏书即可到达襄阳。届时,可先以诏书着定张献武等乱臣贼子身份,并号令山南西道官员士民响应王师,共讨叛逆!”
说到这里,我正色对严震说道,“遐闻,若想早平叛乱,恢复山南西道安宁,少生伤亡,你必须按下雷霆愤怒之心,宽对附从叛逆之士民。若追究过甚,则必然引起恐慌,徒增贼势,而加大平叛的难度!”
严震略一沉吟,正色缓缓说道,“杨武安放心,末将并非只知徒逞武勇之人。除首恶外,附从者只要不抗拒到底,都不追究!”
“恩!”杨错点点头,“如此一来,助贼者必必定很少。”
指着沙盘,我继续说道:“此次进击,我意兵分三路,同时推进。”
“三路齐进,虽然有利分敌,但山南西道的地形过于险要,许多地方甚至只需一、两千人,就可抵挡过万大军。”
听完杨错的计划后,严震探身指着沙盘上一处,“便如大散关这一路,虽然看似距凤州不远,但其间却先后有梁泉、黄花之险。只要扼住其中一处,韦将军的两万大军恐怕就是进退不得!”
“这不用担心,我自有妙计。”杨错微微一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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