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张忠志的招呼,卫常宁反应并不强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劳张公牵挂!”
见卫常宁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发生了变化,张忠志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恼意,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温和表情,微笑说道:“数月前,我接天子之命,率大军南下助王师抗击叛逆。并于近日大破贼酋杨错。”
“卫将军可知,天子对我将士之功大为欣喜,亲犒三军将士,并特敕免除五州三年税赋,真乃天恩浩荡啊!”
“得此厚赏,我日夜兼程携军急返,正是欲将此大喜之事告之我恒州士民。”
“确是天恩浩荡,卫常宁在此恭贺张公!”卫常宁表情依旧平淡。
他只是微微拱了拱手,以示贺意。
张忠志本来想用这番谎话试探一下卫常宁,如果有可能就直接诱劝其开城归降。
然而,卫常宁这异乎寻常的漠然反应,却让张忠志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照道理讲,在己方的严密封锁下,中原战场的消息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传到恒州。
在不了解实际的情况下,初听到张忠志“得胜而回”的消息,卫常宁怎么也该表现出一些异常。
他如果相信“得胜”之下,大军士气如虹。
那么上演“王者归来”的张忠志,一举扫平恒州之乱,完全在情理之中。
“明智”一点的做法,卫常宁就该立时出城相迎……
如果他不相信,那怎么也该出言反驳,至少不应是眼前这副冷淡的模样。
“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城中潜伏着杨武旭的大军?”一面观察卫常宁的神情举止,张忠志一面暗自忖度着。
事实上,当张忠志引军赶到鲁口城,并发现预料中的杨武旭军并没有出现时,曾经派遣斥候将城池四周仔细勘察了一番。
确认没有发现大队兵马进出城池的痕迹后,张忠志才放心地开始尝试劝降卫常宁。
思索了片刻后,张忠志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回师到冀州时,我听闻杨家残逆潜回恒州作乱,惹起无数生灵涂炭,想必卫将军也知此事!”
“如今,我正有意引大军击灭杨家残逆,恢复恒州一方安宁。我也知杨家残逆素来残暴嗜杀,强行胁迫无数恒州士绅乡老与其一同作乱。这里,我以恒州刺史名义担保,除杨家残逆外,不追究任何人之罪失。”
“不知卫将军可愿助我一同平定恒州之乱?”
这一番话,其实正是张忠志换了一种方式,向卫常宁做出的不追究其曾经投降杨武旭一事的承诺。
卫常宁地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但却显得有些痛苦。
但他没有回应张忠志,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漏过这丝变化,张忠志敏锐地把握住了什么,恳切地询问道:“卫将军有何不妥之处,不妨直言。若实在为难,张某也不会强求!”
卫常宁的嘴唇轻微地颤动了几下,双目紧闭片刻后,略显艰难地回道:“先贤虽曾有言,忠孝相触,则以忠以先。然卫常宁终非圣贤,还请张公见谅!”
卫常宁的这番话虽然很隐晦,但张忠志还是很快领会了内中的意思。
都知道卫常宁是恒州有名的孝子,如果他的老父老母受到了威胁,他自己也就只能对杨武旭伏首听命。
这样的解释正在情理之中,张忠志相信自己的猜测。而且,卫常宁也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
了解了原因后,张忠志非但不失望,反而生出更大的信心。
只要卫常宁不是真心投靠杨武旭,就有机会将其说服。
“卫将军有此苦衷,我身同感受!不怪你,不怪你。”感慨地叹了口气后,张忠志怅然说道:“只可怜我恒州数十万子民,终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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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日。天不仁,地不仁,人亦不仁……”
卫常宁面色再变,整个人似木偶一般楞立……
张忠志瞥见卫常宁的表情变化,已知这几句话正中对方地要害。
卫常宁向来胸怀大志,以济世救民为己任。
在其担任深州刺史期间,都以体恤民情,爱惜民力而著称。
以恒州数十万百姓为突破口,正是说服卫常宁最好的办法。
知道卫常宁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张忠志也不再做催促,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
这种事情急不来,施加地压力太大,反而容易引起反弹情绪。
一旦卫常宁决意闭门死守,张忠志还真拿鲁口城没有什么办法。
更要命的是,杨武旭目前的动向不明。
虽然斥候正在对鲁口城周围进行搜索,暂时还没有异常情况的回报,但张忠志心中始终还是感觉有些不宁。
要想以最小的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鲁口城,最好的办法莫过劝诱卫常宁归降。
半盏茶的工夫后,卫常宁默然转身,缓缓朝城下走去。
张忠志心中一凉,正以为劝降要失败,却突然发现卫常宁又停下了脚步,回身艰难地说道:“张公……请容卫常宁再考虑一二。”
望着卫常宁消失地背影,张忠志表情虽然平淡,内心却涌出一股狂喜。
所谓“考虑一二”,不正说明卫常宁已经动摇了。
当张忠志轻快地驰回主阵时,早已等待得心焦似火辛忠义、王他奴等人立即策马迎了过来。
“主公,卫常宁那叛贼是不是不肯开城?”性急的辛忠义第一个开口询问道,“就知道那混蛋不知好歹,干脆攻城吧!”
由于距离较远,辛忠义等人并没有能听清张忠志和卫常宁的对话。
他们只看到卫常宁最后转身离开,很自然地认为劝降没能获得成功。
“主公,究竟怎么样?”看张忠志没有什么沮丧无奈的表情,谢遵疑惑地说道。
“再等些时候,就可见分晓。”张忠志淡淡一笑回道。
听出张忠志话里有着十足的信心,王他奴微愕地说道:“主公,难道卫常宁答应开城归降?”
“他道还要再考虑一二,再给我确切答复。”
“还要考虑一二?”听了张忠志的话,辛忠义当即置疑道,“主公,这定然是卫常宁的缓兵之计。他想拖延时间,以等候杨武旭来援。”
“照道理讲,以卫常宁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出扯谎拖延时间的事情来。”谢遵踌躇着说道。
“在这种时候,谁也不能轻易相信,我以为辛将军的说的也有道理!”张彭老表示了对辛忠义的支持,“怎么也得防着卫常宁用缓兵之计!”
“我愿意相信卫将军。”张忠志转头看了看远处风中颤栗的城池,自信地笑道,“当然,即便是缓兵之计,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啊?”王他奴等人困惑不解地看向张忠志,浑然不知他话中的意思。
“谢将军,斥候有无发现异常?”张忠志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反而向谢遵问道。
“斥候业已探查了鲁口城方圆二十里以内,没有发现异常。末将已命他们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三十里!”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张忠志点了点头,“就算卫将军确实在用缓兵之计,杨武旭一时半刻来不了,我大军正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料想杨武旭一旦得讯,必会轻骑急进而来。等他赶到鲁口城时,人马定会呈现出疲态。届时我大军以逸待劳,正可乘机一举将其击溃。”
顿了顿,张忠志冷笑说道:“杨武旭这小子,只不过是乘我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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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州,才能勾结那帮反复无常的契丹狗兴风作浪起来。我倒要看看,大败一场之后,那帮契丹狗还会不会再跟杨武旭‘齐心协力’?”
说到‘齐心协力’四字时,张忠志特意加重了语气,显示出了无比的不屑。
见张忠志早已有了两手准备,谢遵、王他奴等人也放下了心,不再多说什么。
“传令,全军就地休整!”张忠志翻身下马,拍了拍手,下令道,“咱们就边休息边等!”
一个时辰后,卫常宁没有回讯,但鲁口城内外也没有什么异常动静。
辛忠义、张彭老这些急性子按捺不住,怒气冲冲地向张忠志请命攻城,至少也要威吓一下卫常宁,迫使其尽快做出决定。
思索了片刻后,张忠志最终还是否决了攻城的提议。
无可奈何之下,辛忠义、张彭老也只能怏怏地离去。
午时的日头最为毒辣,鲁口城城外是树木稀疏的平原,无法提供有效的纳凉之所。
席地而坐的铁骑士兵们个个挥汗如雨,解开如蒸笼一般地衣甲,一些实在没办法的骑兵躲在了战马的腹下。
这些都是拥有骑兵具甲的重骑兵,身上穿的铠甲厚的不行。
“个个都把衣甲穿好,万一城里的兵马冲杀出来,你们都想找死啊!”三三两两的人群中,不时响起基层军官的呵斥声。
“这到底打得什么仗?”等巡查的军官离去,一名年轻骑兵向周围的同伴抱怨,“鲁口城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敌人。是敌人,就打啊;不是敌人。怎么也该让我们进城。现在这算什么?热死人地天,让人在外面晒?”
这些最底层的士卒不知道张忠志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张忠志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计划告之他们。
这么一来,不可避免地就会造成一些负面影响。
士兵们已经不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心中一片茫然。
“声音小点,别让人听到!”一名中年骑兵低声告诫道,“要是主公知道刚才这话,你就死定了。”
年轻骑兵身体一颤。左右张望了一下,赶紧把嘴闭了起来。
“老陈,你打了十几年仗,你说说,这仗咱们还能打得赢吗?”另一名骑兵低声向先前的中年骑兵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好象还没打过这样的仗。”老陈苦笑说道,“家里婆娘和两个大小子没事就好了。”
“老陈家不是在真定县么,听说那里被杨……夺了……”
老陈捶着自己的腿,叹了口气。
连续赶了十几天的路,而且每日路程超过百里。
无论对人或是战马的体力,都是相当严峻的考验。
而恒州的惊天剧变,更是让一众铁骑士兵心中惶惑不安。
拼死拼活了为了什么,还不是家里人能过上些安生日子么?
可是如今,居然连老家都丢了。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卫常宁依然没有回讯。
此时,连张忠志自己都再抱什么幻想。
就算再怎么思考,整整两个时辰还不够用么?
到现在,卫常宁居然一点回音都没有,就连张忠志派人到城下询问,他也没露面,只是有一名声称是卫常宁亲兵的人回话,道“刺史仍在考虑”云云……
“考虑个屁!”辛忠义暴怒地喝骂道,“这叛贼根本就没心投降,还是拖延时间。主公,攻城吧……”
张忠志面色微青,他没有想到向来耿直的卫常宁居然会以谎话相欺,更为自己受骗而恼怒。
如果麾下大军是器械配备完善的步军,张忠志会毫不犹豫下令攻城。
然而,他只有一万两千名骑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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