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抱真领着十余骑亲卫飞驰进入荆州的治所江陵。
“李将军,你终于到了!”刚跨入刺史府,李抱真便听到了爽朗地招呼声。
“哎呀!曹王殿下,史兄……”李抱真急步上前,与李皋、史翙等人抱拳施礼,情绪颇为激动。
“好小子,壮实多了!居然黑了这么多?”李皋用力捶了下李抱真的胸口,大笑说道。
李皋赶到荆州的时候,李抱真还在来的路上。
说起李皋,也是一个可怜的宗室。他在凤翔时与杨错协力同心抵挡住叛军,结果没有被唐廷委以重任,只给了秘书少监。
肃宗上元年间,天下发生大规模旱灾,粮食歉收,李皋因自身俸禄不能养家,请求外出任官,不被允许,于是故意违犯轻法,被贬为温州长史,旋即代管温州事务。
当时温州发生饥荒,李皋拿出官仓中的数十万石粮食来赈济饥民。事后,他便上表请罪,被朝廷授为衡州刺史。
“成天在外面跑来跑去,太阳晒多了!”李抱真呵呵笑道,“殿下,咱们已经有五年不见了吧?”
“五年零四个月了!”李皋点点头,喟然笑叹道,“当年的楞头小子,如今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大将,职位比我还高。”
摸了摸后脑勺,李抱真嘿嘿笑了笑,“殿下,您就别取笑我了!”
李皋与李抱真的关系甚好,熟悉对方的性格,很清楚李皋的这些话跟嫉妒什么的根本搭不上边,更多是真诚的喜悦。
“李将军,快去见过浑将军!”跟小兄弟招呼完后,李皋拍了拍李抱真的肩,提醒说道。
轻应一声,李抱真跨步上前,冲着正伏案研究地图的浑瑊行礼道:“末将见过浑将军!”
直起身子,浑瑊英俊的面庞上带着平日的温和笑容,轻笑说道:“李将军来的挺快啊!”
“得到了大帅的军令,我一路拼命的赶路,累死了三匹马,总算赶到了!”李抱真笑着回道。
待李抱真与其他人招呼过后,浑瑊收起桌上的地图,又名士兵抬过一个巨大的沙盘放在厅正中。
“李将军到了,人也就齐了,咱们就正式开始议事!”浑瑊声音温和无害,但无形中却自有一分令人慑服的气度。
厅下众将个个屏气收声,聚精会神地看向浑瑊。
这一次的议事,浑瑊将留守荆州、除正在整训郡国兵的李岘之外的所有主要将领全部聚集了过来,而他们手中,正掌控着荆南几个州大半以上的军力。议事的重要性正可见一斑。
“诸公可能都已知晓,大帅经两月奋战,数败史朝义,目前已成功夺取都畿道西部,兵锋直逼洛阳,令诸州大为震动。而在徐州,临淮郡王也已不战而下徐州、泗州和海州。”
浑瑊神情振奋地说道,“眼下形势大好!可以说,先前朝廷定下的平叛战略,第一步已经实现。”
厅下李抱真等人也是紧握拳头,神情激动。
虽然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平叛之战,却也身同感受。
“前景虽然大好,但接下来的战事可能更加艰难。史朝义断不会自甘败亡,大反扑已是势在必现。”
顿了顿,浑瑊继续说道,“为能让临淮郡王与大帅能一心应敌,首先必须确保后方安全。而其中,山南东道更是重中之重。”
“前些日子,山南西道再度内乱,才使我山南东道危情大减。但据最新情报,洞蛮族大首领田融已集结十数万蛮军,看来其反叛之日将临。”
“此外,在汉中的黄琦也蠢蠢欲动,大有向金州进犯的意思,但我以为黄琦可能另有所图。”
“他图什么?”李皋微愕问道。
“黄琦可能要插手山南西道的战局!”面对李皋的询问,浑瑊淡笑了笑回道。
“山南西道!”史翙皱起眉头,不解地说道,“都畿道战局吃紧,史朝义应该是调集兵力来阻挡大帅的大军。再插手山南西道,岂不是会把战线拉的太长,而且对缓解叛军被动局势也没有太大帮助。史朝义真的会这样做么?”
“我倒以为浑将军说的有道理。”李抱真摇了摇头,接口说道,“山南西道的战局虽然无助于直接缓解史朝义的困势,但从长远看,作用却是大的很。”
“如果史朝义能够借张献武控制住山南西道,非但可以随时威胁我山南东道的腹地,更可以随时寇犯大散关。到那时江南的赋税和物资该怎么办?此事不得不防。”
“李将军,你先等等。”李皋一抬手,打断李抱真的话,“你说的这些虽然有道理,但好象太过长远了些。史朝义要是抵挡不住临淮郡王和大帅的两路大军,丢掉中原的几州,威胁什么的也只能是一句空话,即便他能够得到山南西道,也绝对是得不偿失。”
“殿下当真以为史朝义在中原没有抵抗能力了么?”李抱真笑着反问道。
李皋神情微滞,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包括史翙在内的其他将领也凝神思索起来。
惟有浑瑊带着淡淡的微笑着看向李抱真。
认真读书后的李抱真,其兵法韬略地长进速度完全可称是一日千里。加上近几年来独当一面的历练,早不复当年楞头青模样,已经成为一名真正智勇双全的将领。
对这一点,浑瑊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在来这里之前,大帅就曾告诉过他。如果战局出现危险的时候,会把李抱真调过来协助他。
也是从杨错那里,浑瑊了解到李抱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正如李将军所言,史朝义目前的形势虽然被动,但远未到束手待毙的程度。”
配合着众人的思索,浑瑊缓缓说道,“河南道方面,史朝义尽驱数十万百姓南下的策略,肯定会大丧民心,这招看起来很短视。但以史朝义之老奸巨滑,断不会如此简单。只看如今东路大军停滞在徐州、泗州等地,再无法前进一步,就可见一斑。”
“数十万百姓南迁途中,会耗费我军多少粮食。会拖滞我方多少大军?稍有不慎,使百姓混乱起来,大军更是无法动弹分毫。”
“而且。史朝义的意图可能还不仅仅如此。临淮郡王的大军被几十万流民拖滞住后,再加上叛军持续不断的袭扰,难免会露出一些破绽。史朝义很可能就是在等候这样的机会出现,然后倾力一击,以图击退郡王。”
“至于民心,获胜之后史朝义可以寻找出千条百条理由为自己辩解,如称是我军伪装成叛军模样,驱赶百姓以‘败坏’史朝义名声。真到那时,又有谁敢深入追究此事原委?”
顿了顿,浑瑊继续说道:“再说大帅这边。大帅克新安,数败史朝义,使叛军损失惨重。但接下来的攻略方向,恐怕还有待商榷。据闻,朝中已有很多大臣上书,奏请陛下命大帅率军夺取洛阳。”
“这不是胡闹么?”李皋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怒火中烧地说道,“从不上战场的人,胡乱上书什么?杨错身经百战,打哪里怎么打,还不比他们清楚?”
“殿下不必恼怒,陛下英明果断,应该不会随意受人摆布的!”一旁的李抱真伸手轻拍了拍李皋,笑着安慰道。
李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但神情却依然沉肃。
“史朝义兵力虽然严重受损,但应该还能抽调得出兵力。大帅继续进攻,估计也不会非常轻松。以我看来,平叛之战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分出最终胜负。在胜负未分之前,哪怕一丝一毫的变故,都可能影响到全局!”
浑瑊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对于山南西道的战局绝不能等闲视之。”
“浑将军有什么计划?”史翙急切地询问道。
“当务之急,自然是先应付蛮族的进犯。”浑瑊走到厅正中地沙盘旁,指着施州一带的地形说道,“十数万蛮兵,乍听起来似乎很骇人,但其实并不足深虑。我并非信口雌黄。”
“一者,洞蛮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田融年岁尚轻,威望不足以服众,十数万大军的指挥必然会出现散乱。其次,蛮族之人不通晓兵法韬略,只知自恃勇力。”
“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双管齐下。一面由李将军率军与蛮兵纠缠,扰其粮道,困其身,躁其心;另一面乘田融倾力出击之际,以利以势,引诱蛮族内部与其不和者反戈相向,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一旦施州有了变化,心浮气躁的蛮族大军必然生乱。届时,说不定能一举擒斩田融。”
“那么如何对待山南西道?”李皋先是点点头,随后关切地问道。
“眼下的山南西道的战局,严震、祝峻占据着较大的优势。但是,他们面临的危机同样不小!”
“粮草缺乏,战线太长……这些还不算什么。在我看来,最为致命的问题,还是在于严震急于击败张献武,以致于减弱了对汉中的守备,这便等于将后背完全暴露在黄琦的眼前。”
“只要黄琦以奇兵出汉中,很可能打严震一个措手不及,进而导致整个战局的全盘扭转。我等所需要做的,就是暗中调动兵力,集结于山南东道的边境,同时加派细作紧密关注西道的战事。”
“一旦黄琦攻入山南西道,设法让严震向我求援。而后由我引军救援。联结严震等人,将整个山南西道一分为二,形成两强对峙的局面。如此一来,非但我山南东道之危可消,更可以为日后朝廷彻底平定山南西道埋下锲子。”
李抱真、李皋、史翙等人思索了片刻后,互看了一眼,随即相继点了点头。
浑瑊有件事没有说,说出来不合时宜。那就是严震之所以不肯与浑瑊合作,原因还是对黄琦心存幻想。
他们曾经并肩作战,一起讨伐过郭英乂、郭嘉谅。彼此情谊,非他人可以想象。
然而,他不明白的是黄琦也是身不由己。
黄琦的独子被史朝义暗中派人给绑了,如果黄琦不听话,他的独子就危险了。
宝应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洞蛮族大首领田融会盟七十二部洞首领,起兵十五万攻打山南东道,兵锋直指朗州的武陵郡。
潜伏于施州的细作得到讯息后,立即以飞鸽传书示警。
消息传至江陵,浑瑊分别向朝廷和新安通报了军情,随后亲赴荆南统掌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