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崇文眼中闪过一丝不可遏制的杀机。
这一刻他真的有些愤怒,这两人盘算着什么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让两个心存异志的人留在长史身边不是他所愿意的事情。
万一遇到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
他不得不强行抑止心中怒火,他明白这两人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这也是长史敢肯定他们会屈服的一个原因。
走出房间的时候,高崇文心中暗暗冷笑。
可惜这两人太天真,人是很古怪的,屈服一旦成了习惯,就会逐渐放弃自己的坚持。
不论他们当初是真心假意,这次的屈服都会让他们渐渐放弃仇恨和反抗的勇气。
在他们彻底屈服之前,还是要时刻小心。
只不过这两人只怕还没有屈服,就被长史彻底利用。
自从那日之后,雷恒和卢子期就被迫换上了唐军的衣甲,从此成了长史李泌身边的亲卫。
两人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刺杀李泌。
只因若是不这样想,便会想起当日被李泌的“甜言蜜语”和高崇文的“威胁”胁迫而屈服的情景。
可惜,并没有很好的机会,李泌虽然待人亲切,对待两人也似乎全无戒心。
可惜他身边的侍卫却是小心翼翼。
两人别说刺杀了,就是碰一碰兵器也会召来十几道目光的注视,更别说那个高崇文几乎总是在李泌身边,冰冷的目光仿佛虽然都可以穿透两人的心脏。
说到这一点,两人就更加想不通,虽然留在李泌身边执役,但是李泌居然命人给了他们兵器。
就连雷恒都私下里说,这个长史大人是不是一个滥好人啊?
这一点卢子期倒是不会这样以为,至少每次浑瑊来和李泌商议军务的时候,两人都会被隔离开去,看来这李泌并非没有戒心。
不过这样一来,卢子期倒是放下了心事。
他不是白痴,跟着将军几年,也知道一些兵法,若是那李泌摆出完全信任自己的架势,卢子期倒要认定李泌必然存了恶意。
“阿嚏!”
雷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愤然的看向负手站在房间前面观看雪景的李泌。
再次痛恨自己怎会这般软弱,冒着大雪给敌人守卫,忍不住伸手向腰边摸去,还没有碰到刀柄,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咳。
他愤然回头望去,只见卢子期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看到自己回头,卢子期撇撇嘴,示意雷恒留意一下站在不远处的几个虎视眈眈的卫士。
雷恒泄了气,随便一个虎贲都可以将自己擒拿。
想要刺杀李泌真是自寻苦吃。
卢子期看看雷恒垂头丧气的背影,不由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
想到这里忍不住摸摸腰间短戈,继续琢磨如何能够刺杀李泌成功。
雷恒和卢子期两人的一举一动,李泌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收服两人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虽然这两人仍是心不甘情不愿,可是这无关紧要,只要能够达到我的目的,也就足够了。
雷恒又是一个大喷嚏,按理说他是幽州人,常年生活在更加寒冷的幽州,本不应该如此容易受寒。
可惜他如今是重伤初愈,元气大伤,自然是容易生病。
倒是卢子期虽然年轻,内力却练得精深,如今已经基本上行动如常。
这时,空中又开始飘下雪片来。
那个两人最是忌惮的高崇文走到李泌身边,道:“长史,下雪了,还是回帐休息一下吧。”
卢子期搓搓有些冰冷的双手,侧耳偷听李泌的回答。
这样冷的天气,他也很想早些回去烤火呢。
远远的从风中传来话语声道:“后日就是先父忌辰,可惜我飘零在外,无法回去上坟,你可知附近有什么修士居所么,能够到三清前告祭一番,也是好的。”
高崇文犹豫了一下道:“长史,离此六十里有一座墨阳观,本来是座大道观,后来爆发战乱,这座道观才荒废。”
“近来也有了道士主持,香火逐渐兴盛。入冬之前,道路也经过整修,长史若是前去,应该无碍,不过这几日连场大雪,恐怕路也不会太好走。”
听到这里,远处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道:“长史,顶风冒雪,何其自苦。”
卢子期望去,却是浑瑊身穿便装,冒雪前来。
李泌也看见了浑瑊,却是一连的不愉快,道:“大将到此,想必是又有军务,我不过是个长史,你也不用事事和我商量吧?”
浑瑊笑道:“有长史这样的人才,属下若是不懂得利用,岂非太愚,小将确实有事情和你商量。”
说完,扯着李泌向房间走去。
卢子期看了看雷恒,耸了耸肩,一起向两人居住的房间走去。
一旦浑瑊到来,都会有人让他们回去房间休息,所以这次两人根本就没有等待命令,直接就准备回营。
还没有走出几步,却看见浑瑊身边的近卫张惟岳匆匆走来。
卢子期站住脚步,他是认得张惟岳的。
当初被俘,又被杨错的部下乱刀砍。
是张惟岳发现他还活着,并报告给浑瑊,后来替浑瑊探视过他的伤情,所以卢子期准备和他打个招呼。
张惟岳看到卢子期停住脚步,心中一喜,几步走到他面前,笑道:“卢子期,我有件事情和你说,让他先回去吧。”
雷恒听见他的说话,也不多言,便留下卢子期自行回去了。
卢子期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张侍卫,有什么事情么?”
张惟岳神色肃然道:“卢子期,你一直和雷恒住在一起,有没有听过他说起那日行刺郡王的事情?”
杨错一行人在前往灵州的路上,曾被人偷袭行刺,大部分被杨错及他的部下给诛杀。只抓住了雷恒这一个活口,带到了灵州。
卢子期有些茫然,道:“听他说过,不过他说得不大明白。”
张惟岳面色更加深沉,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卢子期心中一凛,戒备地道:“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们分开追击,最后在并山坳被击败,怎么败得他都没有看见,所以我也不清楚。”
他并没有隐瞒,这些事情恐怕张惟岳比自己知道的多得多。
张惟岳似乎松了口气,笑道:“既然如此也就算了,好了,你我多日不见,趁着殿下和长史大人商议军情,我们聊一聊吧,你最近过得如何?”
卢子期心中一动,见张惟岳有意无意地望向自己居住的房间。
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张惟岳想将自己拖在这里,又问自己雷恒都说过什么,莫非有些什么关碍。
他心中一急,也顾不上和张惟岳敷衍,转身向房间跑去,却见两个浑瑊的侍卫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卢子期把心一横,短戈划出,虽然他伤势初愈,力道不足,可是习自田承嗣的枪术果然不凡。
不过三招两式,一个侍卫被迫错开了一步。
卢子期冲向房间。
此时张惟岳喊道:“让他去吧。”
冲回房间,卢子期一眼看到雷恒委顿在地。
两个侍卫正拖住雷恒,准备出帐。
卢子期心中大惊,虽然知道无益于事,却还是挡住两人,手中短戈微微发抖。
他很清楚,如果真是浑瑊要杀雷恒,自己是无法可想的。
这些日子,卢子期早就将田承嗣和能元皓的恩怨放到了一边。
按照他的想法,能元皓再讨厌,也不关雷恒的事情。
这样一个直爽的汉子,让自己眼睁睁看他死去,心中怎忍。
这时,张惟岳带着几个侍卫缓步走了过来。
两边房间居住的虎贲也都围拢过来,好奇的看着这古怪情景。
张惟岳叹息道:“卢子期,雷恒的事情和你并不相关,浑将军下了军令,他也在斩首之列,你还是不要过问了。”
卢子期神色变得狰狞,气息渐粗,紧握短剑:“我们本是俘虏,生死不能自主,你们自然是要杀就杀,不过想要带走雷恒,就先杀了我吧,反正我早就想着随田将军而去。”
张惟岳冷冷道:“你想救人,就先过我这一关吧。”说罢一掌向卢子期击去。
卢子期奋力还击。
两人交手十数招,卢子期已经气喘吁吁。
又过了数招,便给张惟岳一掌击倒。
张惟岳叹了一口气道:“今次的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回去休息吧。”说罢一挥手,两个侍卫拖着半昏迷的雷恒向外走去。
卢子期眼眦欲裂,却是无法起身。
他毕竟年少,两眼中居然有些雾气朦朦。
这时,一个亲卫脸色铁青,上前阻拦道:“张侍卫,此来可有长史令谕,这两人乃是大人亲自收留,若无令谕,请恕我等不能任你们将雷恒带走。”
张惟岳拱手道:“浑将军正在长史大人的房间,此事事关重大,大人必也不会阻拦。”
那个虎贲冷然道:“我已派人去通知大人,若是大人下了命令,我等自然不会过问。”
这时,一个虎贲从李泌的房间匆匆跑来,在这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卢子期隐隐听见,那人说道:“行刺……不可外泄……杀人灭口。”
虽然断断续续,可是卢子期心中已经明白,看来雷恒是因为某些机密之事,而被列入需要灭口的名单了。
是什么事情,连这样一个小人物都要灭口。
方才张惟岳含糊的问话,再次回响在脑海里。
眼睁睁的看着雷恒被带走,卢子期心中剧痛,只觉眼前一黑就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