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如何处置刘展!
最为简单的办法,自然就是将刘展交给郭涔等人。
这样做,有助于在较短的时间内让郭家兄弟归心,将郭家残军迅速转化为陇右军战力。
但如此一来,就势必会失去了刘展。
如果落入郭家兄弟手中,刘展的命运便只有一个——死!
非但将再次失去一个超卓人材,更有些对不起他所做出的“贡献”。
刘展的军略奇谋才能,无论在协助郭嘉谅转战剑南、入主山南,还是在这次的鬼谋中,都得到了最充分的印证。
可以说,仅以才能而论,他比己方的李泌、韩滉、乔琳等人也是不遑多让。
虽说他在有心欺瞒的情形下逼死郭嘉谅,但他时至今日的所作所为,对己方并未造成什么损失,甚至说还有莫大贡献。
“暗献”汉中,成功地为陇右军解决了收编了郭家军,以及如何向山南军民交代的问题。
可以说,刘展既为大哥谋取了实利,又以“牺牲”自己名声的方式确保了自己的名声。
对这样一位有超卓才能、又为陇右军做出莫大“贡献”的人,随意地放弃掉,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但另一面说,刘展此次欺瞒过所有人,不声不响地将一个绝悍绝勇的郭嘉谅逼到自刎的境地,又不得不让人忌惮起他的心机来。
心机太过深沉的人,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如若保下刘展,又不得不面临如何向郭家兄弟交代地问题?
就在众人就此事紧急商议时,严震率军赶到了!
显然没有料到在他们赶到之前,战事居然已经尘埃落定,严震等一众山南将领都显得惊讶不已。
此时,郭家残军正在从大安镇中缓缓撤出,接受收编。
中军帅帐内。
“郭嘉谅已经死了?”听到郭嘉谅自刎身亡消息,严震等人更显吃惊,尽皆惊呼出声。
“大约两个时辰前,于阵前自刎谢罪而死!”杨错点了点头说道。
死人已矣。
就不必再挑惹起什么仇恨了。
郭家军与山南军的仇恨最好就此打住。
“此人将我山南残害到如此境地,合该受死!”黄琦仍有些愤愤地说道。
“战事已经平息,该当尽快恢复山南治事!”李泌很清楚杨错的意图,笑着转移话题说道。
“连遭数月战乱,山南军民皆疲。农耕受阻,田地荒芜。不过所幸人员伤亡并不甚大,这便是天大之幸。如今已是六月,今年粮食收成暂时无法保证,这就偏劳诸位辛劳了。”
严震等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是啊!”严震点点头说道,“凤州还有数万受难百姓,也不能总让齐王殿下赈济,该让我们山南来接手。真没想到,张节度这突然一去,山南西道竟然会闹成这般田地。”
说到这里,严震突然转身向齐王和杨错行了一礼说道:“如果不是齐王殿下和郡王仗义援手,率麾下虎贲奋力作战,也不知我山南此刻又是何等的一番模样。严震这里先代节度和山南西道州郡百姓,谢殿下和郡王、及贵属全军将士!”
“谢殿下和郡王、及贵属全军将士!”山南将领也起身躬身拱手说道。
“严刺史请起,诸位将军请起!”李倓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坐定之后,严震等人不可避免地就提到了郭家残军的去留问题。
“郭嘉谅为家仇蒙蔽心目,以至做出残害山南百姓的无道之事。其行虽可憎,但其情可悯。如今郭嘉谅已亡,其亲族旧部,我等理应有所照拂!”杨错也不想隐瞒严震等人,“期望与我商议之后,决定将其所部先带回陇右!”
严震拧眉微一思索,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首恶既逝,其余人就由齐王殿下和郡王安排吧!”
等严震等人离开,杨错又就如何处置刘展的问题继续商议,
最后还是由安思霖提出一个折中性的办法——先拖后分!
不久之后,刘展再次被带回帅帐时,态度依然平和如常,仿佛没有半点对自己命运的担心。
据一直隐藏在旁监视的亲兵回报,刘展独自呆在一座空帐中,悠然而自在,甚至还畅快地睡了一觉。
这家伙,就那么笃定我们不会“牺牲”他?
“刘将军……”
杨错面沉如水,肃然对刘展说道,“齐王与小王经过商议,还是准备将你送与郭涔兄弟。你若不死,郭涔等人便不会尽心归附。虽然先生于陇右军有功,但以你一人换取万余兵马,不由得小王不狠下这心!还请先生莫要见怪!”
看刘展如此镇定自若,让杨错不由得想戏弄他一下。
此刻帐中,只有杨错和刘展两人,无论有什么戏言,都不会传入第三人之耳。
刘展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平静依旧地拱手说道:“行此计前,刘某便有如此心理准备,杨驸马不必有何歉疚之语。临去之前,刘某有最后一言相告!”
“刘将军请讲!”杨错略感诧异地问道。
“郭渊性情急噪,行事冲动,必须由郭涔才能管束得住。此外,孟起将军在军中威望极盛,且行事较为稳重,也可协助郭涔将军管束郭渊!”刘展不慌不忙地说道。
“刘某死后,杨驸马千万不要再提复仇之事,最好是用复兴郭家祖上的荣光,就一定能够将剩余的郭家军引为己用!”
“刘某言尽于此,请送刘某去见郭涔将军他们吧!”
交代完事情后,刘展躬身向杨错行礼说道。
没想到,刘展最后居然交代这件事。
杨错再仔细地打量了刘展片刻,忽地笑着说道:“刘将军!越与你接触,小王反而越不了解你了。若非肯定刘将军先前与小王素未谋面。小王便险些以为刘将军是小王的故人。难为先生如此为小王着想,到底为的是什么?小王想听先生的实话!”
听了杨错的话,刘展没有立即回答,眼中射出奇光。
思索了片刻,他似乎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缓缓说了起来:“刘某自幼之愿,便是择一明主,尽展平生所学,助刘某之主成就大业,同时亦可光耀门楣。然而年华虚度二十有八,一无所成。虽在益州追随郭英乂,可郭英乂根本算不上英主。当一展平生夙愿的良机出现时,刘某便义无返顾地做出这样的决定。”
顿了顿,刘展继续说道:“郡王就是可以实现刘某夙愿的明主,而且是一条仍未尽情展翼的潜龙。空手而投,郡王麾下是人才济济,刘某难得良机。思量之下,便此汉中之事和如此一计!这……便是刘某的全部心声!”
这样的解释才像是刘展真正的意图!
杨错听罢不怒反笑:“刘将军就不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已是刘某最后的机会!”刘展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杨错凝神思索了片刻,笑着对刘展说道:“刘将军,你说服了小王。”
刘展也不惊讶,笑了笑说道:“刘某全是肺腑之言。”
“今夜小王便命人将刘将军送往河西,先避开他们!”杨错笑了笑说道,“日后可能也得委屈刘将军!”
安思霖提议中“分”就是,让刘展与郭家兄弟虽然同在他的麾下效力,但各居一地,得不到见面导仇的机会。
“谢郡王苦心安排!”刘展何等聪明之人,立即就明白了杨错话中意思,微笑点头说道。
“这里有小王书信一封,先生见着我家二弟可以转呈!”
杨错从桌案上拿起一封锦囊,交给刘展。
刘展接过书信,拱手再施一礼。
正准备让人带刘展离去,杨错忽地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刘将军,张献诚之死究竟何人所为?”
“需要是何人所为,就是何人所为!”刘展笑笑说道。
看来真是郭嘉谅动的手,不过还真的只能装做不知道了!
杨错眼中精光一闪,命人领刘展连夜起程离开。
半个时辰后,得到刘展已经赶往凉州的消息后,杨错再让人将业已率部尽数归降的郭家兄弟请入帐中。
先前跟齐王他们议事时,杨错就自告奋勇地将解决刘展与郭家兄弟问题地任务接了过来。
好人由杨错来做,恶人也由杨错来做。
既然打算要收降他们,就必须承担收降之后的代价。
“什么?刘展狗贼已经走了?”郭涔目窒欲裂地瞪着杨错,厉声喝问。
“的确,他人已在前往河西的途中!”杨错微微点头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说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么?”郭涔声嘶力竭地喝道。
“刘展身上所负之事滋关重大,在下不敢擅专,必须交给朝廷来问询决断!”杨错不慌不忙地回道。
“全是鬼话,刘展与他们根本是一伏的。大哥就是他们一起逼死的!”最年轻的郭渊有如初声之犊,毫不畏惧地上前,右手直指着杨错,痛斥怒骂道。
郭涔嘴角猛地颤抖两下,恨恨地瞪了杨错一眼,拉着这个兄弟就准备离开。
“啪!”
杨错猛将桌案一拍,巨大地声响充斥在帐内。
郭涔兄弟一楞,回首看向杨错。
杨错起身,冷眼看向他们,怒声说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当小王是什么人,又当自己是什么人?”
“如果我想要杀郭嘉谅,用得着使什么手段么?”杨错缓缓地走向他们,全身散溢着强烈至极的压迫性气息。
“凭这区区的大安镇挡得住谁?一天之内,我六万大军就可以将你们这不足万人的残军全数歼灭。休说他郭嘉谅。便是一只虫子,也休想逃出生天。”
郭家兄弟张口欲辩,但一则事实如此,又被我的气势所摄,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尔等也不想想,能收留你们这么多人,本王难道还没有多接纳一个区区郭嘉谅的器量?”
郭涔先是哑然,随后将刘展对他们说过的一番话说了出来。
他没说复仇之事,那等于寻死。
既然不能说复仇的事情,自然不能把刘展告诉他的话,全部说出来。
“我等要以郭嘉谅一死向山南军民谢罪?”杨错眉头一皱,呵呵冷笑说道,“告诉尔等,为能确保郭嘉谅能安然归降,本王与齐王商议以李代桃僵之计,另寻一人为郭嘉谅顶罪!”
听到这里,郭涔等人一时默然,狂躁的气焰被杨错打了下去。
给了他们三个一点思考地机会,杨错放缓声音说道:“郭将军临去前,可曾交代什么话?”
“大哥……只希望能我们能好好的活下去!”
郭涔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答应你们,一定会让郭将军遗愿得现,恢复你们郭家祖上的荣光。”杨错的语速很慢,却流露出无比的肯定。
郭涔和郭渊直直地看着杨错,片刻后又互看了一眼,随即一齐单膝跪地,纠纠的头颅微微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