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道兰州,郡王府内厅。
“太冲留在西县,是希望能为郡王他日能够平定山南之乱铺平道路!”
刚刚由飞军护送至兰州的杨炎向杨错介绍着西县那里情况,并将韩滉没有同行返回的原因解释了一番。
张维瑾虽然以山南军将西县一带外围全部封锁了起来,在将山南一带当成自家后院的飞军副统领孟龙的眼中,根本是漏洞百出。
在没有惊动张维瑾分毫的情况下,飞军就将杨炎接了回来。
安思霖将双手朝火盆靠近了些,呵呵笑道:“连韩滉都想下手,可见山南的形势已相当危急。郡王若不动手,极可能便宜了郭嘉谅!不过幸好,郭嘉谅实力尚未恢复当初,否则情况会更糟糕!”
“要出兵山南,随时都可以……”
杨错模了摸颔下的胡须,笑着说道,“不过问题在于,我方与山南同属大唐,没有朝廷旨意檀自进兵,不太合适。还有,朝廷未有如何应对山南内战的指示!”
“朝廷那里应该不成问题,山南再乱下去毕竟不是好事。”李泌缩回手,用力搓了搓,“目前只欠一个出兵的名分,希望太冲能早点办妥此事!”
翌日,朝廷的使者赶到兰州,带来了圣旨,同意杨错出兵平定山南之乱。
不久之后,韦皋送来了一封求援信——张位请求陇右出兵,助其讨逆平叛。
张位最迫切的要求,是希望无当飞军驱逐张维瑾大军,以便渡江南下,进而在剑南东川道重整旗鼓,反攻梁崇义。
见此求援信,李泌大笑不已,直呼:“师出有名矣!”
杨错做的第一件事,是命人以六百里加急将此信送往朝廷,以表示自己是在遵守朝廷法度,及受到邀请这才前往山南。
第二件事,则是命崔宁率待在戎州的陇右水军全军出动,消灭山南水军。
临行前,杨错只交代了崔宁四个字——“不必留手!”
崔宁异常肯定地回复:“郡王放心!此战过后,世上再无山南水军!”
第三件事,才是派韦皋率无当飞军前往营救张位。
说起来,陇右水军之所留在剑南,还是因为朝廷让陇右军北还,可是陇右没有长江啊,于是只能留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杨错想封崔宁为镇西军使,把水军改步军。
但在安思霖的提醒下,认为这无疑是自断手脚。
于是在和裴冕商量了几次,终于把水军留下,让崔宁和严砺统帅,但是不归裴冕的统帅。
利州刺史府,议事厅。
“被困在铁锁关这么多天,也不知三公子和兵马使他们怎样?”利州刺史严震在厅内走来走去,神情烦躁,恨声恨气地说道,“咱们这里只能干着急,却帮不上一点忙!可恨张维瑾这厮,张节度视为兄弟,还将最精锐的步卒交给他,这混蛋却跟随逆贼梁崇义兴兵反叛!”
黄琦面色沉肃,叹了口气说道:“据闻阆州也已附逆!如此一来,南方已无兵马可以援救大公子和兵马使,情势可忧啊!”
“张兵马使仅据西县,可西县兵马本来就少,如何能抵挡得住梁崇义叛贼?”
得到梁崇义举兵的消息之后,严震即刻与剑南东川道各镇刺史取得联系,相约共同起兵北上协助张位等人平定梁崇义叛乱。
只可惜,面对张维瑾之子张恭敬率军镇守的铁锁关,只能望关兴叹。
严震愤懑地出了口气,右手用力地一挥:“我们这样等待下去,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公子和张兵马使困守在西县?”
顿了顿,严震决然地说道:“不管了,就算张恭敬那小贼阻拦,我也要夺关救援张兵马使!”
“严将军,不必心焦,可再从长计议!”见年轻的严震欲凭一时的冲动行事,黄琦急出声劝道。
“报!”
就在这时,一名山南军军司马急步匆匆地走进厅内,神色急切地大声禀报。
“何事?”严震蓦地转身,语带不豫地问道。
“启禀刺史大人……张恭敬步军被打垮了!”那军司马气喘吁吁地回道。
厅中众人尽皆精神一振。
严震一把攒住那军司马的衣襟,急声问道:“张恭敬被打垮?是谁干的?”
“是……是无当飞军!”那军司马定了定神,迅速回道,“无当飞军在铁锁关背后诱敌深入,再南、北两面夹击,大破张恭敬。”
“无当飞军!”听了那军司马的禀报,严震乍喜之下,略一思索,竟又生出些许忧虑。
“陇右的无当飞军为何会突然介入我山南之事……难道杨错有意乘火打劫?”
“刺史大人,并非如此……”
那军司马打断严震的话,继续禀报道,“韦皋适才派人来知会我军——无当飞军是应三公子、张兵马使之邀,奉命前往西县救援!”
“若是张兵马使的意思,那就好!”严震松了口气,恢复了欣喜之色说道,“如今张恭敬已被击破,正可以北上!”
“严刺史莫急,还是先判明三公子和张兵马使他们的意图再行事!”黄琦出声劝道,“西县叛军势大,而且敌情不明,贸然北上恐非良策。”
“起先无力过关,只能坐等观望。如今张恭敬小贼已去,再不渡江救援三公子他们,我等日后还有何面目见父老?”
严震怒视黄琦,极其不豫地说道。
“严刺史请听末将一言!”黄琦面色恳切地解释道,“无当飞军西进之后,只要能够驱逐张维瑾,三公子他们便可顺利南下,届时凭借剑南东川道,何愁不能剿灭叛乱?”
“若三公子已然南下,严刺史却领军北上,岂非劳而无功?甚至还有可能陷入叛军重围之中。严刺史乃我山南上将,他日平定叛乱、重整山南气象,定然缺不了严刺史。严刺史轻身赴险,岂是正理?”
“黄将军所言甚是,严刺史且稍安勿躁!”剑州刺史点点头说道,“如今当务之急,是稳住剑南东川道的局势,同时整肃兵马粮草,准备随时策应三公子平叛!”
“阆州那帮龟孙子居然也跟随梁崇义反叛!依我看,还是联合果州刺史,先攻下阆州再说!”
“恩!”严震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陇右水军也与山南水军在泸州境内的绵水打了一场遭遇战。
结果,当然是山南水军大败。
长江江安口外,陇右水军主力舰队行驶在大江之上,数百艘大大小小地战船横亘大江,声势极为浩荡。
每艘战船船头那迎风招展的战旗,几如遮天之云。
由于是逆风行船,战船上的船帆都已落下,仅凭士卒的桨力行进。
尽管如此,舰队地行进速度依然快得惊人。
最当先的一艘悬挂陇右水军帅旗的斗舰之上,梁无忌肃立船头,远眺前方。
梁无忌本来应该自杀身亡,但是在崔宁的及时援助之下,活了过来。并在他的劝说下加入了陇右军,因不忍与同袍对阵,所以之前一直没有露面。
而今要和山南水军对阵,自然要出场。
“无忌兄,你站了有段时间了,不进舱歇会?”崔宁缓步走到梁无忌身旁,笑着说道,“离泸州还有段路呢!”
“不必了!”梁无忌摇了摇头,回道,“舱里太闷,这里正好!”
崔宁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说道,“曹无量那小崽子也该把丧讯带给他老子,不知道曹玠那老小子会是怎么样一个哭丧嘴脸?”
曹无量是曹玠的儿子,而曹玠在梁州之变发生前就赶到泸州,替梁崇义和张维瑾控制住水军,以防有变。
梁无忌面上表情稍缓,笑着回道:“欺负曹无量这小崽子显不得半点本事,把他老子一窝端了,才有那么点意思!”
虽然在崔宁手下吃的亏要远比在张维瑾和曹玠手下吃的亏大,甚至可以说整支剑南水军就是毁在崔宁手中,如今梁无忌对崔宁却生不出什么恨意来。
从被俘到最后归顺,崔宁对梁无忌可谓客气至极,尤其在梁无忌出任陇右水军副统领,崔宁事无巨细几乎从不相瞒。
新任上司杨错,对梁无忌也是信任备至。
在崔宁、严砺等将领北上接受朝廷封赏的时候,都敢留下他单独统领水军。尤其是在郭嘉谅、刘展出现在兴州的情况下,依然如故。
梁无忌遂慢慢放下心中的芥蒂,尝试着融入到自己的新身份。
但对于张维瑾和山南水军,梁无忌却是有一种恨之入骨的感觉。
成都城内无辜被戮的数千人中,有不少是梁无忌和亲朋故旧。
山南军在战场上占不得便宜,就拿手无寸铁妇孺出气,如此行径令梁无忌不愤且不甘。
先前一战中,梁无忌亲冒矢石,奋战在前,很快便将曹无量所率水军击溃。
崔宁爽朗大笑说道:“郡王已经发话‘不必留手’!凭你我联手,若不能将曹玠那老小子送进大江喂鱼,咱们还不如自己跳进江里淹死算了!”
梁无忌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凌将军潜在泸州附近也有几日,看着曹玠在眼前,又不能动手,估计得憋坏他了!”崔宁眺望着远方,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