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崇义阴沉着脸,冷声道:“且将这受降书收好,到时就是凭证,看杨错如何狡辩!”
“梁将军,这信或许只是伪造的,是哥舒晃的诡谋。”将领薛南阳在旁谏道。
梁崇义冷哼一声,沉声打断:“敌人又不知我会翻到这绢书,怎会是特意设计?这分明是仓皇逃走时,未及携带。”
看梁崇义如此肯定,薛南阳也不敢多言。
毕竟梁崇义不是能得罪的人。
“大哥,大哥……”梁杰连声急呼,走进堂内,身后还有十几名山南军和数名俘虏。
“郭嘉珍、哥舒晃他们全溜了!”梁杰叉手禀报。
“此事当真?”梁崇义眉头一蹙,沉声询问。
“确是如此,这里有几个还没来得及逃脱的敌兵,被我擒了来!”梁杰兴奋地说道,“他们所说情况,与斥候所探一般无二!”
“郭嘉珍他们何时逃脱的?有多少人相随?”梁崇义点点头,继续询问。
“就在我大军即将抵达城池前,大约有两千多人跟随他们向南逃窜!”梁杰急声说道,“郭嘉珍、哥舒晃他们是最后脱逃者,城中其余百姓知战祸将至,早已四散奔逃尽了!”
梁崇义凝神略一思索,走到那几名俘虏跟前,厉声问道:“郭嘉珍、哥舒晃为何拖到最后才逃脱,这里是否有诡计?”
”小人不知!”一名俘虏诚惶诚恐地说道。
梁崇义抽出身侧配剑,毫不犹豫地割断那人喉咙:“竟敢对我扯谎!”
“你来说!”梁崇义提着血淋淋的配剑,直指另一名俘虏,寒声厉喝。
”小人……”这人害怕得哆哆嗦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来说!”梁崇义手起剑落,又将这人刺死,再继续往下问。
”小人只知自昨日起,城里百姓开始外逃,主公让人堵住城门,但大将却让人放行……最后百姓们都逃了,还有不少军中兄弟也混在里面逃了!到最后,城里只剩下不到三千兄弟。但主公和大将为什么不逃,小人真的不知道!”
第三名俘虏口齿较伶俐些,勉强回答了出来。
“嗯!”梁崇义点点头,垂下配剑,走到最后一人跟前说道,“适才那人说的不错,我饶他一命。你可有什么要说,先前所讲过内容就不必再提了。你若说的好,我也饶你一命!”
最后那人看到一线生机,急思考起来,想要回忆起什么,到小半晌后,却依然没能说出什么来,梁崇义一剑将其捅死。
“多谢大人饶命!多谢大人饶命!”第三名俘虏欣喜说道。
梁崇义冷冷一笑,配剑毫不犹豫地刺入第三名俘虏腹中。
那俘虏至死还不敢相信,梁崇义竟会背弃承诺。
“看来其中应该无诈!”梁崇义在死去俘虏身上擦了擦配剑,沉声说道,“即刻传调大军,准备追赶郭嘉珍、哥舒晃,务必将他等生擒!”
“是!”众人应道。
“我要让哥舒晃知道,何为生不如死!”梁崇义恨恨说道。
在城中稍做停留后,梁崇义不顾士卒的疲劳、不顾夜晚行军等诸多不便,率军出城向南追击而去。
娄县境内东、西、南三面环山,地势南高北低,丘陵起伏。
时值夏秋之交,山陵中草木繁盛。
愈见强劲的东南风吹过草木,带出“呜~呜~”的声响。
梁崇义大军追寻郭嘉珍、哥舒晃溃军踪迹,一路南行。
由于月色明亮,大军的前行并无多大阻碍。
也不知是梁崇义大军速度太快,还是郭嘉珍、哥舒晃一行速度太慢。
逐渐地,梁崇义军前锋竟已可看到郭嘉珍残军的后队。
得此禀报后,梁崇义愈加兴奋,喝令大军全部压上,务必擒拿郭嘉珍、哥舒晃。
但兴奋过度的梁崇义根本没有留意到地形和风向,但却也另有人看出了不对。
“梁将军,这里地形易遭火攻,还是先退回去,等待天明再说吧!”薛南阳来到梁崇义身旁,急声劝谏。
“什么?火攻?”梁崇义一楞,不由得止住了坐骑。
梁崇义并非不识兵法,山林处需防火攻这等道理还是知道的。
仿佛在印证薛南阳的话,还未等梁崇义有思考的时间,无数火星从东、南方向出现,随即借助风势,迅速蔓延开来,焚天毁地!
“又中计了?”梁崇义近似绝望地哀叹,随即声嘶力竭地狂吼道,“撤,撤,向北撤!”
水火无情,人力无法抵抗!
梁崇义率军撤退,转进如风……
“快,快,关上城门!”
一进到娄县城内,满身焦灰的梁崇义立即大声喝令留守城池的梁杰关闭城门,惟恐有敌军追赶上来。
一场焚天大火,竟将梁崇义军击灭大半。
成千上万人变成火团,四处翻滚的景象直如人间地狱。
“兄长,究竟怎么回事?”梁杰不敢置信地大声询问道。
“轰!”
还未等梁崇义回答,城中突然发出阵阵巨响,随即便只见城中四处火起。
居然还有火攻!
梁崇义只觉眼前一黑,几乎晕道。
两场大火,彻底埋葬了梁崇义的美梦!
好不容易才从野外火攻中脱离,梁崇义狼狈逃回娄县城后,还未能得片刻喘息之机,哥舒晃安排的又一场火攻被发动。
哥舒晃事先已命人在城中房舍的屋顶放置了大量硫磺、硝石等物,并在屋内隐蔽处摆放了不易引人注意的脂油,另有大量的干柴草被堆放在房屋的后方。
此外,娄县有一个豪族因早就对郭氏有异心,为防万一,其曾命人在城中挖设密道以便脱身。
待这个豪族事泄被击杀后,这条密道无意间被发觉,哥舒晃便利用这条密道将小部精锐士卒隐藏其中。
哥舒晃料梁崇义遭野外火攻后,必会仓皇逃回娄县。这时,城内的安排正好可以给其致命一击。
一切皆如哥舒晃所料!
黎明将近,天地间逐渐明亮了起来。
南面的半边天空,已被冲天的火光染成红色。
梁崇义、梁杰兄弟逃出已成一片火海的娄县城,夺路朝北面亡命奔突。
曾经浩浩荡荡的两万余大军,不是葬身火海,就是在溃逃的过程中失散,依然跟随在梁崇义身后的士卒已不足两千人。
梁崇义拼命拍打跨下坐骑,冀望能快些远离那人间地狱。
浑身上下皆被草木灰烬沾满,一片漆黑,颔下胡须也已被烧掉半截,左手上的烫伤隐约可见。
整个人看起来,便犹如丧家之犬。
此时,梁崇义才有些会过意来。
先前山南军的连战连捷,剑南军的不断败退,还有所谓的“剑南军士气全无,军心涣散”云云。
无一例外,都是哥舒晃所设置的圈套。
其实哥舒晃在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地设下这一连窜的圈套,可恨自己居然乖乖地上当了。
“大哥!”梁杰策马急赶到梁崇义身旁,急声说道,“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怎么办?”
梁杰也是衣衫褴褛,数处伤口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有被大火烤伤地,也有被刀枪杀伤的。
“还能如何?快些逃,甩开追兵!”梁崇义没好气地回道。
梁崇义一行仓皇逃出娄县城后,便遭遇剑南军的突袭。
早已埋伏到位的臧玠、蒙城各领一军自左右两翼杀出,随即郭嘉珍、哥舒晃亲领大军从后方赶到。
失魂落魄的梁崇义残军如何能够抵挡这样的三路夹击,依靠薛南阳和梁崇义自己的死战,一众残军才勉强脱出,但哥舒晃大军却始终紧追在后。
“大哥,若不安排人殿后,抵挡追兵一阵。我等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梁杰见梁崇义尚未会意,直接点明。
梁崇义麾下残军中大多数连日奔波之下,已是疲惫不堪,若不是有求生的意志支撑,恐怕早已崩溃软倒。
而后方的追兵情况却是完全不同,尤其充当伏兵的蒙城、臧玠两支兵马体力,体力最为充沛。
“这……”梁崇义略一思索,猛地点头,大声呼唤道,“薛南阳,薛南阳!”
“梁将军有何吩咐?”满身血污的薛南阳策马驰了过来,急声询问。
“你速领一部人马抵挡住后方追兵,半个时辰后方可后撤!”梁崇义喝令。
“这……”薛南阳面色剧变,张口欲辩。
但一看梁崇义神色,薛南阳便知再辩亦是徒劳。
这所谓的“抵挡追兵”,完全就是让薛南阳去做替死鬼。
带领这帮失魂落魄的士卒,去抵抗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哥舒晃追兵,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别说半个时辰,能顶住两刻就算不错了。
“薛南阳,你敢抗令?”梁杰在旁怒喝道,手已按在剑柄上。
“末将领命!”薛南阳将牙一咬,闷哼回应,低垂的头颅掩饰着眼中的怒火。
“还不快去!”梁崇义急声催促道。
“是!”薛南阳应了一声,拨转战马,转头向后方驰去,手中战刀高高扬起,怒吼说道,“后面的,跟我来,挡住郭家贼军!”
在梁崇义兄弟的威逼下,千余山南军无可奈何地跟随薛南阳朝后方愈来愈近地追兵返杀回去。
“杀!”薛南阳似要将心中地愤懑全部发泄出来,发狂地怒吼道。
先前自娄县突围时,若非有薛南阳的死战,梁崇义断不可能逃的那么顺利。
不想转眼之间,梁崇义就为一己安全,而将薛南阳推下了万丈深渊。
“杀!”追兵中,一马当先者正是蒙城。
见薛南阳领军返战,蒙城不怒反喜,狂吼一声疾冲向前。
“杀!”受到蒙城的感染,最前方的千余剑南军士卒同时怒吼出声,挥舞着刀枪突入敌阵。
越来越多的剑南军士卒加入战斗,逐渐将那千余山南军淹没。
薛南阳的怒吼声在人群中不住响起,率领士卒进行着无谓的反抗。
仓皇北逃的梁崇义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虽然有薛南阳的拼死殿后,但梁崇义兄弟也未能逃出多远。
仅只逃了十余里,士气高涨的追兵又再度迫近。
“薛南阳那厮居然如此无用!”梁崇义低声咒骂着薛南阳,却也无可奈何。
剩余的士卒只有数百人,就算留下殿后,估计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便会化为乌有。
后方地喊杀声愈来愈近,梁崇义仰天哀叹——莫非今日便要命绝于此?
“嘟……嘟……”
激昂的战号声突然响起,随即便遥见前方尘土飞扬。
一彪人马快速朝梁崇义所在接近过来,距离稍近,队伍前列的一杆大红色战旗上的字样已可辨别——一个斗大的“张”字。
梁崇义从未像现在这般迫切地想要见到张献甫!
援兵到了!
虽然对梁崇义不满,但张献甫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那两万多兵马。
不得已之下,张献甫留了千人驻守玄武后,也提师朝娄县方向赶了过来。
与此同时,张献甫还派遣使者急赶往陇右军,邀其一同进军。
领军担当前锋的文吉,突然发觉前方尘土飞扬,似有大队兵马赶了过来,急向张献甫禀报。
张献甫感到情况不妙,一面命大军暂缓行军,准备列阵作战,一面亲随文吉赶到前锋处观察情况。
“张将军,前面的人似乎是梁将军,后面还有大队人马在追赶他们!”文吉眼尖,看清了对面的情况,急声向张献甫禀报。
“什么?”张献甫心猛地一沉,隐约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短短一日,梁崇义再不济也不至于速败如斯!
“文将军,梁崇义他们还剩多少人?后方追兵约有多少?”张献甫急声询问。
张献甫虽通兵事,但真正的战阵厮杀却未曾经历过多少。
“梁将军身边至多千人!”文吉仔细地观察着尘土飞扬地程度,沉声说道,“后方追兵恐怕不少于三千!”
张献甫恼怒得几乎想吐血。
两万余大军随梁崇义出征,居然之剩下不到千人。
张献甫实在想不通,梁崇义究竟做了什么,竟会败得如此彻底!
“张兄救我!张兄救我……”梁崇义再也顾不得往日的不睦,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面打马朝张献甫大军疾冲过去。一面狂呼求救。
梁崇义身后的数百山南军,也似发狂似地朝援军冲去。
此时,追兵已距离他们不足百步!
“蒙将军,破敌之机已现。只要梁崇义残军将张献甫军阵冲乱,我等就可以乘势攻入,山南军必然炸营,我军便取胜有望。”臧玠急声对一旁的蒙城说道。
“好,攻过去!”蒙城同样面色激动,昂声应道。
“我大军就在后面,即将赶到,今日我军必胜!”臧玠高扬手中大刀,纵声狂吼,“众将士,随我破敌冲阵!”
“破敌冲阵……”蒙城大刀连扬三次。
口中连呼三声,随即一马当先向前冲去。
“嘟……嘟……”
牛角战号声响起,激励着剑南军士卒朝敌阵发起冲锋。